豫讓怔住了。她的手好冰,炎夏的氣候,她的掌心竟出奇的冰冷,仿佛回應主人不夠健康的身體。
分不清是她那段過分消極的懇求,抑或缺乏溫暖的小手,他的鼻頭隱隱泛起酸楚。
「我會親眼監督牙醫,警告他必須小心謹慎,一點閃失都不允許!」他抽出自己的手,「現在去換衣服。」
「不要……」泛著淚光的眸子拼命釋放可憐,希望他饒過自己。
「蒔蘿!」豫讓正色瞅著她,這副情景看來,他好似一個殘暴的昏君,而她則如即將被推人火坑的純潔少女。「听話。」
垮下雙肩,他似強硬又如哄騙的誘導手法,令她再也抗辯不了。
「你真的會在一旁陪我?」她可憐兮兮的尋求一個保證。
「嗯。」豫讓的表情逐漸僵硬,很好,她的舉止愈來愈像一士事事依賴的小女孩,而他沒事惹來一身腥的行為,距離成功保母之列亦不遠了。
「保證我會沒事?」噙著淚水,蒔蘿抽抽噎噎的問。
「不會有事。」豫讓凝睇著她那紅通通的鼻子,思緒百轉干回,找不到出口掙月兌。
這陣子他的心無比沉重,情緒浮躁,見任何人皆不順跟,處理所有事務都不順遂,他的反常教公司職員個個膽顫心驚、如履薄冰,除非必要,沒人敢多靠近他一步。
以前並不覺得這樣不好,別人的觀感向來不是他生存的主要因素,自他長了智慧以來,他向來獨來獨往,決斷果敢……然最近幾次努力靜心審視自己紊亂的心境,驚訝地發現平日引以自豪的果決作風,現下看來成了一大諷刺。
他果決嗎?不,他唾棄近來的自己,讓男女感情輾轉反復地佔據全盤思緒。
那些曾在商場吃過他的虧,譏諷他冷漠無情的企業家們,一個個都要跌破眼鏡,因為他該死的有情極了,他不撇清解釋,別人還要以為他真的墜入愛河里了!
現下他無心失神的模樣,和個為愛盲目的男人何異?
盲目的人該是白蒔蘿,她才是這場婚姻中投注感情的人,而他,單純僅是一名與會人士罷了。目的達到了,他們的關系也就結束了,對她或許殘酷了些,但這個世界何嘗不自私?
這是最後一次的自我警告,他是無情,但若不是她自己多情地偎近,絕不會被他所傷。
這場婚姻,講難听點,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有誰傷害誰,他更沒有虧欠她什麼,當然毋須這般顧慮她的情緒起伏。
愛情和女人,他秉持著不屑一顧的原則;他太自私,不適合和任何人天長地久,永遠對他而言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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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豫讓坐在床前,床上躺的是法律上名為他配偶的白蒔蘿。
凝視她無邪的睡臉,每當此時他才能暫時收起傷人且自傷的芒刺,任眼光流轉于這個無辜的女人身上。
他的冷漠、對她不理不睬,難道她沒有感覺?
本以為她很快便會委屈地逃回母親懷中,然結婚至今兩個月了,她仍安睡在貼著艷紅喜字的新婚大床上,等待未曾陪伴她度過一天一夜的丈夫歸來。
外表看來縴細柔弱的她,怎會有副比誰都堅忍的個性,且絕佳的耐性出人意料。
不容否認,事實在眼前,他的生活步調確實教她弄亂了。
一個人住時,高興幾點回家是他的自由,沒人約束得了他,或許現下仍是如此,乖巧柔順的她未曾過問他的行蹤,可他卻躲著她,總在認為她入睡了之後才返家。
他不想和她打照面,不想看見那對如泣如訴的哀怨眸子,每當她用它們鎖著他時,眸心依稀具有某種強大的力量將他吸納其中。
但即使不回來,他的思想依舊遭到了無形的控制,常常在不如不覺間浮現她的身影……
今晚,蒔蘿睡得極不安穩,或許是涼秋的腳步近了,夜風添了幾許涼意,讓她翻來復去,不敢睡得太沉,生怕天氣的變化教氣喘犯了。
輕吟一聲,她醒了,立即察覺房內不只她一個人。「豫大哥?是你嗎?」
豫讓起身開了燈,「是我。」
蒔蘿揉著惺忪的睡眼坐了起來,「你回來了?」
他不搭腔,逕自往房外走。
她下床跟了出來,看他在廚房模索,便問︰「你肚子餓了嗎?我弄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她好積極,卷起長長的衣袖就要忙了,嘴角漾著幸福的微笑。終于,她終于可以為他做件事了。
經過這些時日的模索琢磨與自失敗中記取的教訓,她的廚藝進步了不少。
那天她牙疼,他陪著她一道拔牙,過程中大方地借出了大掌讓她緊握,盡避她的指甲因為痛楚而深嵌肌膚,他的眉頭皺也不皺,還不斷叮嚀醫生力道輕些……那是她此生至今乏善可陳的記憶中最美的扉頁,也是最甜蜜的幸福。
只是,老天爺似乎獨寵她,特別喜歡考驗她呵……幸福來得突然、去得茫然,翌日一早,他即不見了蹤影,從此他們的生活沒了交集,他的溫柔仿佛僅是不切實際的一場夢,夢醒,轉眼成空。
日後,不管她多早起床,他已不在家;她為他等門至深夜,直至熬不過睡魔的呼喚,他仍未回來……
必上冰箱,豫讓不領情地越過她,「不用你管,去睡你的覺!」
他霍地大吼,兀自快樂的蒔蘿冷不防地嚇了好大一跳,拿在手上的盤予失手摔落地面。
來不及思考自己哪里錯了,下一秒她連忙彎子撿拾碎片,她的心中鼓噪著兩種恐懼——一是讓他的吼叫駭得魂不附體,一是害怕他責怪自己的不小心。
豫讓親眼納入她受到驚嚇的所有反應過程,仿佛一只迷亂的兔兒,驚魂未定的神色無法自她的臉上抹除。
幾乎是反射動作,他也蹲下,「我幫你。」
是該和她保持距離的,她不是玩玩就算的女人,但他的心卻拒絕和理智妥協,再三摧殘她的心靈之後,又給予最致命的柔性安撫,讓她無法抗拒甚至遺忘如此頑劣的他。
「謝謝。」細微幾不可聞的聲音自她口中逸出,哭腔清晰可辨。
蒔蘿收拾好瓷盤碎片,起身一陣頭暈目眩。豫讓看她搖搖欲墜,伸手扶住她的身子,這一點柔情,催得她淚流得更急了。
她的依然熨燙豫讓的心,只是迥異先前幾次的不舍,這回躁悶駕馭了他腦中的意識,不過一眨眼時間,它開始以驚人的氣勢運作著——
「不要再哭了,每次見你都在哭!」沖動吼完他就後悔了,為什麼素以為傲的理性和自制,踫上她就完全失控?
他曾和平地和多少女人分手,為何獨獨面對她就是不行?他也想知道,動輒發怒是否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
蒔蘿抬手以袖口揩去淚水,側身半背著他,以有些輕微的鼻音說︰「對不起。」
濃重的罪惡感很快淹沒了他,一種夾雜著憐惜、迷惘、不安的英名情緒油然而生。
正前方有扇充滿未知的大門就在他的眼前,他卻無法決定要不要做一次冒險的賭注。
她太了解自己的病情,二手煙、油煙、室內灰塵、清潔劑都是發病的誘因,可為了討好他,她卻做盡所有的家事,屋內的各個角落整理得一塵不染,洗衣、燒飯樣樣都學……
他明白她想讓他喜歡她的心理,但他已經不下一次的坦言了,他不可能愛上她。
蒔蘿壓下受了傷害的苦澀,仍是沒離開,遲疑了一會兒後說道︰「我好久沒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