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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雲河山莊來了兩位貴客。
何順英,五年前還是杭州人,因為生意不順遂的緣故,听了算命師的建議,舉家搬遷至蘇州,改為從事骨董、瓷器、花瓶的買賣。
結果算命師的話果真一語成讖,何家確實在半年後大發利市,成為富甲一方的有錢大戶。
而何家個性懦弱的兒子何寄遠,不知何故,也在一夕之間不再游手好閑了,發憤圖強于書本上,鑽研中國博大精深的藥理,現在已是一名家喻戶曉的年輕大夫,醫術之了得,在蘇州城內為眾人所傳頌。
話說當年尚住在杭州城的何家和雲河山莊的正主子原本是扯不上任何的關系,唯一和何家曾經有過往來的就是楚家夫婦收養的童養媳阮芷馡,不過現在因為何順英的生意愈做愈大,有時送往北方的貨物,因仰慕狂雲鏢局之名,舍近求遠的來此委托,兩家的關系也由此建立起來。
這天,何家父子就是應雲河山莊之邀,來此作客。
「何老,令郎似乎一年的改變比一年遠大,愈來愈穩重了!」楚文唯說的絕不是客套話,寄遠那孩子真的教他刮目相看。
回想五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只和芷馡玩得起來,見了人也不會多打招呼,整個人看上去很冷僻,而現在卻截然不同了。
二十二歲的他,長成了一個英姿颯爽、倜儻不群的男子,舉手投足間展現一股卓越氣度。
「哎!」何順英突然嘆了口氣。
「怎麼了,有一個這樣的兒子,何老不滿意嗎?」楚夫人不明白他的反應,看似不為兒子的轉變而感到驕傲似的。
「我當然欣喜寄遠的成材,只是我的家業怎麼辦?他習醫、我從商,根本是八竿子構不著的兩種行業。」說來說去,何順英就是擔心他打下的江山無人繼承。
「兒孫自有兒孫褔,你就不要擔心太多了,說不定朝著自己的興趣發展,更能闖出一片天地。」楚文唯安慰他,隨後也跟著嘆息。
「寄遠那孩子看起來溫和多了,哪像我們家阿御,打從天山回來,什麼事都悶在心里,行為舉止神秘得很,若非他這幾年將山莊里外打理得很出色,我才要擔心後繼無人呢。老實說,我已經偷偷捏了不少把冷汗了!」他自嘲的說道。
可何順英卻不這麼想,他是親眼見識過楚御賢佷的能力,「但就是這樣出其不意,在大家措手不及之下表現,這種能力才叫不簡單,才會一鳴驚人,真正有實力的人毋須靠吹噓!」
「看來我們好像都對彼此的兒子比較滿意?」楚夫人好笑的接了一句,頓時,大廳內揚起笑聲。
「對了,你們雲河山莊何時辦喜事?」何順英突地開口問道。
「辦喜事?」楚文唯根本听不懂他的意思。
何順芵不禁納悶,「小馡不是楚家的童養媳嗎?」提起這事,他不禁又要為自己兒子的婚事而憂心。
「說出來也不怕你們見笑,其實寄遠那孩子的努力,我看得出來全是為了小馡,她可是促使他成材的原動力……只可惜月老的線老早就牽好了,他是注定得失望了,畢竟小馡是你們楚家的媳婦!」
楚文唯搖頭嘆道︰「八字都還沒一襒呢!」
人家說夫妻同心,楚夫人能明了此刻丈夫所想,附和說道︰「我們夫婦倆倒覺得小馡像女兒,讓人疼入心坎里……至于婚事,阿御似乎沒有那個意思。」
小馡成不成媳婦,對楚夫人而言已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了。
在她心中,小馡早已佔有一席之地,無論如何,她都會繼續疼她、寵她,因她是那麼的善良、貼心。
「我就說了,我們家這個兒子,他在想什麼你完全抓不準也模不透,他一直很有自己的主張和原則。當年內人臥病在床的時候,他並不太同意領養個童養媳來沖喜,雖然說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但令人汗顏的是,他現在到底是怎麼盤算的,我們仍不曉得。」為人父親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
「阿御今年二十七了,平日待人處事深沉冷靜,唯獨對小馡總是大吼大叫,要她溫柔教她含蓄……他像是拿她當妹妹在教導,一直以來,也從不曾說過要娶妻的事…︰」現在最教楚夫人擔心的,就是兒子的終身大事了。
「看來真的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何順英嘴里道著客氣,卻心系于他們方才所言。
若芷馡那女孩兒不當楚家的媳婦,那他們家寄遠不就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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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馡,你變漂亮了。」
讓芷馡以善盡地主之誼名義帶到水池旁喂魚、參觀的何寄遠,望著她與魚兒說話的無邪笑臉,心動依舊。
僅當這是一句尋常的贊美,芷馡听不出任何弦外之音也察覺不出他分毫的情愫,襒頭看著他,「寄遠哥也是啊,你變好多呢!」
「是嗎?」她也感覺到他改變了?
五年多來的努力,等的似乎就是這句話。
芷馡支著下顎思索了一會兒,「嗯!你現在看起來……唔,該怎麼說呢……對了,就是很威風啦!」
何寄遠听她如是說,全都飛揚了起來,只是她接著的話,卻狠狠她將他自半空中推了下來╴╴「啊,我知道了,現在的你給我的感覺就和楚御有點像了!」芷馡臨時想到這個比較之後的答案,興奮的又補上一句。
剎那間,何寄遠心都冷了一半。
只是有點像而已?有點像的意思是不是指仍不及楚御?
從小他就喜歡這個小妹妹,當同年齡的男孩子與同伴玩在一起時,他被視為異類,因為他寧可陪小馡,也不願和他們一同去古廟、廢墟探險……再長大一點,他已經明白這種喜歡不只是鄰居哥哥對鄰居妹妹的喜歡了……五年前,十七歲的他因為周遭沒有太多類似事件,所以對童養媳的定義仍一知半解,單純的以為小馡只是讓雲河山莊的人收養,不曾想過有一天得與她分離……然,當時楚御威脅嘲貶的一段話卻迫使他不得不成熟,開始奮斗……那時候,他不能接受楚御佔有欲強烈的那段話╴╴「小馡已經是我們雲河山莊的人了,你最好不要再來糾纏她,有空就掂掂自己的斤兩,她現在的身分不是失怙的孤兒,憑你是配不上她的!」
就是這句冷峭矜貴的諷語,教他回家後愈想愈不是滋味,愈想愈生氣,于是,他發誓自己的成就一定要勝過楚御,然後將小馡給搶回來!
「小馡,你在這里過得快樂嗎?」何寄遠問道,意亂情迷地瞅著她俏麗柔婉的臉龐,愈看愈覺得她的氣韻是增一分有余,損一分不足。
楚御容不得她的活潑好動,他可不一樣。
罷才從楚家二老那兒听來的消息,知道她並未與楚御訂親,楚家至今仍沒打算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地位,雖然莊里的佣僕口頭稱呼她一聲小姐,但一切仍顯得很模稜兩可。
「快樂啊!」芷馡快樂的喂著魚,快樂的回答。
「若是她不快樂,何公子難道有更好的法子讓她快樂嗎?」楚御緩步走過來。
一身的尊貴氣質,不俗的談吐、優雅的姿態,言行舉止間散發著睥睨群倫的非凡氣勢。
原來眼前這個面如冠王、氣質儒雅,手執綢扇的男子便是教父母贊不絕口的何寄遠,看來老天爺待他並不苛刻,五年的時間將他淬煉成一個男子漢了。
他是低估了他,他的轉變、突如其來的跟著拜訪作客,讓他一顆心莫名的忐忑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