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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鳳潛已有些日子了,大俠唐戰加入追殺吸血妖姬的「最新」消息,也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了。
不過,這世上還無人能夠逼她束手就擒呢,就算是「無所不能」的大俠唐戰也不能!
木斯盈咬著漆黑的長發梢,絕美的唇畔噙著一抹淡淡的邪笑,心忖︰他若再這般咄咄逼人,就休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暮春時節,桃花艷麗。
瓖嵌著象牙的浴桶里漂浮著粉色花瓣,泛起的熱氣也帶著淡淡的桃花香。侍浴的丫鬟舞動柔女敕的十指,在她凝著桃花清香的柔肩上仔細按摩著。
「小丫頭睡著了嗎?」一提起那小可愛,木斯盈的嘴角就忍不住彎起微笑的弧度。
「小滌正哄她睡呢。」侍浴的丫鬟回答。
「哦——」熱水撫慰著她,讓她滿足的嘆息了。
自被那該死的唐戰盯上後,木斯盈已好些日子不曾如此享受了。
現在她應該已經安全了吧?畢竟有誰會想到,這江南有名的明玉坊竟會是吸血妖姬的據點?!
「坊里沒出什麼事吧?」更深的沉入桃花水里,她更慵懶了。
「沒出什麼大事,只是昨兒個韓公子才來過。」丫鬟答道。
「韓沐?」難道他還沒覺悟?
木斯盈不禁陷入了回憶。
三年前,韓沐就像許多急功近利的魯莽少年一樣,一心以為殺了吸血妖姬就能得到人們的景仰,成為江湖上一夜崛起的英雄。
可——等他們正面相遇時,韓沐已身染重病。
他一心以為死在吸血妖姬手里會是件光榮的事,眼里對死亡的恐懼卻泄漏了他的脆弱。
那時,她已經歷太多次的殺戮,可當劍抵住韓沐眉睫時,看著這雙故作勇敢的年輕眼眸,她手里的劍竟似有千斤重!
迄今為止,她只讓情緒主宰過理智兩次。
一次是在半個月前,她被小丫頭的笑臉迷惑,答應將小丫頭送到江南方雪傲手里。
另一次就是認識韓沐後,他的純情、迷戀與痴纏,讓她選擇了落荒而逃。
「坊主,您怎麼了?」見她久久沒有反應,丫鬟不禁有些擔心了。
「這里沒你的事了,先出去吧!」
「是。」丫鬟恭敬的退下。
桃花的氣息彌漫整個房間,溫熱的水流按摩著她的肌膚,木斯盈陷入了冥思。
唐戰,那傳說中沒有弱點的優秀男人,真的沒有弱點嗎?
如果有,他的弱點又會在哪里呢?
許久以後,熱水變涼了。
木斯盈伸手欲取餅擺在一邊的衣衫,卻忽然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手指不由得收緊,捏得輕柔的紗衫整個皺了起來。
「外面好大的風哪,唐大俠何不進來一敘。」她稜角分明的嘴角微微下彎,眉睫卻輕輕揚起。
她是不擇手段的吸血妖姬,束手就擒從來就不是她的習慣。
話音未落,一柄雪亮的長劍迅捷指在她的喉頸處。
「又見面了,唐大俠。」利劍在喉,她的笑容卻依舊媚人。「需要我替您倒茶嗎?」
漂著花瓣的水未能遮蓋住她的全部,吸血妖姬的絕美連桃花也要甘拜下風。
可出乎意料的是,唐戰的眼里並沒有澎湃的跡象。
木斯盈曾經想過,當這世上出現不被美色迷惑的男人時,就該是她吸血妖姬的死期了。
可她從未想過呀!自己竟會被殺死在一桶冷掉的洗澡水里!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時,一件衣衫飛來覆在浴桶上,遮住了她的身子。
「穿上衣衫,你簡直是不知……」
「不知羞恥嗎?」木斯盈不怒反笑。「早就有人罵過了,換點新鮮的詞吧。
「你……」她的不知廉恥讓他不禁語塞。
「你什麼呀?」她故意嘲弄道︰「莫非唐大俠你是穿著衣服洗澡的?」
「穿上衣服,你可以選擇有尊嚴的死亡。」唐戰的眉宇擰得死緊。
「恐怕需要保全的是唐大俠的清白名聲吧!」利劍劃傷了她的頸子,可她依然笑得滿不在乎。
「你……」唐戰被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也罷,小女子就成全唐大俠的英名吧!」她嫣然一笑。
笑容未斂,玉似的手臂已劃破水面的平靜,激起一陣眩目的水花,迷了唐戰的眼。
待水花盡斂,她已離開了浴桶。
隨意披上的長衣,只遮住大半的身子,赤果的手臂仍沾著粉色的花瓣。
花瓣的嫣紅與手臂的白皙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刺激著唐戰的眼,擾亂了他的平穩氣息。
他驚恐的發現,這吸血妖姬的存在已嚴重干擾了他。此刻,這份威脅正隨著她四溢的淡淡體香,變得更具有威脅性。
他心底似乎滋生出一種陌生的東西,這告訴他,原來唐戰也不過是個凡人而已。
自小他就被告之,任何威脅到他武學生命的都是敵人,人也罷,物也罷,無一例外的都得自他生命中消失。
可,他生命中曾有那麼一個夏天……
這一刻,一直被他用意志力封住的傷口忽然進裂,膿血四散!
他不禁顫抖了。
「穿上你的衣服!」他的劍更前進一分,于是劍尖便陷入她頸間柔女敕的肌膚中。
「終于決定要動手了嗎?唐大俠?」她的唇畔勾挑起媚人的微笑。
「廢話少說。」
「如此的奔波勞碌,唐大俠就不覺得累嗎?」他的嚴肅讓她失笑,死亡的陰影更是無法讓她動容。
「除魔……」除魔衛道何懼勞累!
他該如是說,可在她的盈盈眼波之下,他忽然無法出聲。
這一刻,他與江湖中傳說中的那個高尚大俠,有著太大的距離。
「想不到你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她的聲音柔媚。
「我……」
「不要皺眉,好嗎?」她冰冷的雙手撫上他繃緊的臉龐,那冰涼的感覺有如冰烙一般,撫平他眉宇間的皺褶。
這些年,人們景仰他、傳誦他、贊美他……
可只有她才看見,在大俠的面具下的那個名叫「唐戰」的平凡人!
理智提醒他,她是一個詭計多端的吸血妖姬,可有誰能告訴他;吸血妖姬怎會有如此澄澈的雙眸、剔透的心靈?
唐戰的劍忍不住顫抖了。
劍鋒斜斜的自她頸間劃過,象牙般白皙的肌膚泌出了一溜的艷紅,一如雪里的紅梅。
她、她只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吸血妖姬罷了!
理智要他出劍,可眼前的一切就如美麗的夢魘,他、他、他的氣息變得異常紊亂。
「是啊,江湖法則上,正人君子是不能對手無寸鐵的婦孺出手的,對嗎?」木斯盈彎起了嘴角,笑容里有幾分淡淡的嘲諷。「如果這樣,你是否會覺得容易下手些?」
話音未落,她縴細的手指已變成奪命的利器,凌厲的殺招之間,她唇邊的淡笑仍然魅人。
她的招式凌厲,招招奪命,只一瞬間就已變幻出七七四十九招,囊括九大門派的招式。
可唐戰只出了一招而已。
木斯盈的身影如白蝶翻飛,唐戰的劍卻似森林里的千年老樹,任憑蝶翼如何靈動、翻飛,都逃月兌不了劍氣的籠罩。
忽然間,她覺得一切好沒意思。
一種深深的倦怠靶籠罩了她的身心,她厭倦了繼續做吸血妖姬,甚至也厭倦了生命本身!
于是,當唐戰的劍氣再次以橫掃千軍之勢掠過時,她不再躲避,只盈盈的轉過半個身子——以身迎劍。
劍鋒刺入身體,正如她想像的,冰冷且疼痛。
忽然,長廊盡頭傳來一聲女嬰淒厲的啼哭,有如洪鐘大呂一般,喚回了她的神志,令她猛然醒悟到自己仍有未完成的契約。
她本能的飛旋半步,于是本該刺入心髒的劍,只刺入了她的左肩。
在生死關頭打了個轉,即使木斯盈一向膽大妄為,也不禁泌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