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青……」東方玨忽然意識到他並不想知道真相,可真相從不因人的意志而轉移。
「我只想救回我的孩子,只要能救回我的孩子,做什麼我都願意,」即使是出賣她的身體,可——「我只是一個跛子罷了,哪個正常的男人會舍棄正常的女人,而來屈就一個跛子?!」
她笑得淒慘。
「不,玳青……」他十分痛苦。
他愛她呀!可看看他對她做了什麼?
只有傷害而已!
這樣的他,根本沒資格說愛她啊!
「是莫槐給了我錢,還帶大夫來替櫟兒診治。」那一夜也是她人生的轉捩點,從此她終于走出陰霾。
起初她只是幫莫槐看看帳,偶爾給他點建議,後來干脆插手他的生意,從此莫氏商號在商場上大放異彩。
一年之後,莫槐以不需要她幫忙為由,「趕」她出來自立門戶,因此纔有「活財神」的
再然後,她終于得到阿爹的原諒,阿爹也接受了櫟兒。
現在,商場上人人都知道她和莫槐是莫逆之交,每次旁人問及他們的相識,他們總說是緣于一場失敗的生意,可有誰知道,這場所謂的生意,其實是她意圖出賣自己呢?
「玳、玳青……」他說不出話來,只能一疊聲喊她的名字。
他一直以為他的生活已經夠苦了,誰知她所受的煎熬更甚于他,而她和孩子纔是全然無辜的呀!
「是我負了你們!」終于,男兒的熱淚滾滾而下。
「有用嗎?」世上最無用的,莫過于「後悔」二字。
「我一定會補償你們母子。」
「補償?你拿什麼來補償我們?」她淡淡一笑,精明的目光掠過他穿的僕役制服,暗示他不過是小小的僕役而已。
「我……我……」東方玨一窘,卻仍勇敢的告白,「愛你!」
這話真實不偽!
「我有義務接受嗎?」她的心里掀起了狂濤,臉上卻不動聲色。
「你不愛我了嗎?」東方玨慌亂的看著她,想從她的表情里得到支持。
「我有義務愛你嗎?」她曾經愛得義無反顧,可如今她不願再做一個盲目愛他的傻子了啊!
她的目光冷靜且決絕。
這讓東方玨絕望!
他的胸口如中大錘,絕望之中竟噴出口血來,撞車後強自支橕的身子終于承受不住,軟癱下來。
「大老爺,您、您沒事吧?」原本想為大老爺壯壯聲威的衙役們,聲威沒能壯到,卻恰好扶住了他們的大老爺。
「沒、沒……」他仍想逞強,可剛纔被撞到的地方,卻傳來折斷了也似的疼痛。
「少爺剛纔被馬車撞了。」忠叔報告。
他想借此逼出玳青的真情,可他依舊失望了。
「那快些找個好大夫看看,診金都從帳上出。」玳青仍然淡淡的,「你們將他抬到他的房間去吧。」
在一干衙役搬動已陷入昏迷的東方玨時,她轉開頭,努力抗拒內心的沖動,拒絕給自己心軟的機會。
一陣忙亂之後,財神居終于再次平靜下來。
玳青重新坐下,拿起手邊帳本開始對帳,可腦子里亂糟糟,出現的全是他陷入昏迷時青白的瞼色。
他會不會有事?
不管她如何壓抑,一顆心就是不由自主的縈繞在他身上。
「該死!」
她很少失控,此時卻無法自我控制。暴躁中,一本帳冊凌空飛了出去,正砸在一個陌生老人的瞼上。
「你是誰?」
「老李頭。」老李頭好脾氣的將砸在臉上的帳本奉還。
「不去守著你家大老爺,到這里來做什麼?」玳青記得這似乎是那幫衙役中最老的一個。
「大老爺是個好人哪!」
「是不是好人關我什麼事?」玳青不客氣的回道。
「我無兒無女,如果不是大老爺收留我,我一定活不了了。」老李頭是打定主意要替他家大老爺做說客了。
玳青只哼了一聲,立刻專注于另一本帳本。
「大老爺是這河陽縣的青天呀!誰敢欺負大老爺,我們可不答應……」老李頭繼續叨叨絮絮。
這次玳青連哼都不哼了。
「其實,你還是愛著大老爺的。」老李頭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胡說!」終于,玳青抬起眼楮,狠狠瞪他一眼。
「我有證據——」他不慌不忙的道︰「你的帳本拿反了。」
玳青一低頭,竟發現自己真的……
老天,讓她去死吧!
她的臉立刻漲得通紅。
「出去!」
「出去就出去,」老李頭臨出去前,又回頭說了句,「听老人一句吧!難道你真要等到我這年紀,再原諒大老爺嗎?時光不等人哪!」
他的話在她心里激起了波瀾。
可就算她還愛著他又怎樣,難道他一句「對不起」就能把多年來的錯一筆勾銷?!
如果她輕易原諒了他,那她多年來的堅持又有什麼價值?!
尖利的指甲掐進了掌心,鋒利的牙齒更是咬傷了下唇,可記憶中的傷痕更深更大!
WWWW
「……藥……嗯藥……」東方玨在昏迷中,仍是不安寧的。
「少爺,別擔心,忠叔會救你的。」握著他冰冷的手,忠叔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他家少爺一直嬌生慣養的,哪吃過這等苦頭!
惶急中,他完全忘記如今的東方玨,已不再是昔日那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了。
「大夫,您看他……」
「他這身體恐怕要調養好一段時間纔能徹底恢復羅。」老大夫望聞問切了一番之後,終于開口。
「傷得很厲害嗎?」忠叔擔心的問道。
「倒不是傷的問題,而是——」老大夫欲言又止。
「那是什麼?」莫非少爺有什麼隱疾不成?忠叔大為緊張。
「按說尊府也不像是會虐待僕役之地,可——」老大夫一臉的迷惑,「不瞞您說啊,我也給弄糊涂,他這樣子明明就是營養不濟嘛。」
原來如此,忠叔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下了。
「我們該做些什麼呢?」
「炖些滋補的藥膳調養個把月,還有三餐要按時定量,千萬不能像現在這樣餓一餐飽一餐的。」老大夫囑咐。
難道這府里還有人虐待少爺,不讓他吃飽嗎?忠叔忍不住疑惑,然後纔明白,這些天少爺只顧著盯少夫人吃飯,把自己給忽略了,再加上之前窮困的處境,自然就是雪上加霜了。
「我會記得的。」他盤算著待會兒就去叫廚娘準備,乘機把少爺與少夫人都好好補上一番。
「這就好。」老大夫忍下住嘆氣,「人是鐵,飯是鋼哪,把身子搞壞了,可沒有第二個能賠給自己哦。」
「受教了。」
等老大夫開好藥方,忠叔正要把老大夫送出去,誰知卻看見廚娘如火燒的跑來。
「出什麼事了?」忠叔喝住她。
「大、大事不、不好了呀!有、有、有人在、在廚房里下毒想、想毒死大家!」廚娘一疊聲的嚷嚷。
「有人中毒了嗎?」這一驚非同小可。
「幸、幸虧我發現得早。」胖胖的廚娘自豪的挺一挺肥肥的肚子,大有邀功之意。
「你怎會知道有人要下毒呢?」忠叔的眉皺得更緊了。
他平生最討厭有人喳喳呼呼,事情還沒個影呢,就鬧得人盡皆知的,這個廚娘正好就是這種人。
「我看見了唄。」廚娘大感委屈,「那麼烏漆抹黑的一鍋,不是毒藥又是什麼?」
她的嗓門本來就大,這回更是大得滿院皆聞。東方玨的房里擠滿了衙役,本是探病的,這回听得外面有人在談下毒之事,當下都涌到了院子里。
畢竟他們都是維護一方安寧的好衙役,這大人府上要出了投毒命案那還得了,別的不說,單就清水縣的人就會笑到牙疼。
當下一個個威風凜凜,大有將賊人一舉拿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