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需要大筆金錢來實現他的抱負,我們做臣子的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君恩重理智地分析著,「以後君家的生活不會像現在這樣富足,不過……你們應該能理解這些的,對嗎?」
「就因為你們想要……所以我們就必須理解嗎?大哥,你的意思是這樣的嗎?」君清歡只覺得好悲哀。
君恩重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妹妹竟會做出如此犀利的言辭,他一時愣住,竟然無法回答她的問話。
「大哥,成就功業對你真的這ど重要嗎?」君清歡的眼楮有些濕潤了。
「當……當然。」
經商雖然易于致富,可是,歷朝以來,官家皆重儒生,商人的地位一向不高。所以,他們這些經商的男人即使是在作夢,也會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在朝廷顯貴的行列中。
君恩重自然也不例外,即使先前心中還約略有些「拋家棄妻」的罪惡感,此刻也被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給排擠到不知何處去了。
「莫非你忘了大嫂已懷了你的孩子?!」君清歡狀似無聲的說︰「你也要丟下她嗎?」
「想到君家不致因我而無後……我也就放心了。」提起妻子君李氏在不久前懷孕的事,君恩重只覺得這是老天對他的眷顧。
「我明白了。」在男人的眼中看來,女人不過是生產的工具罷了,一旦目的達到,就能輕易地丟下。
「那ど你呢?」君清歡轉向未婚夫柴恆,「你也執意要離開嗎?」
「當然……當然,」柴恆說得有些結巴,「等我們勤王回來,你就會是大明的誥命夫人了。」
「所以……我們女人就該被拋棄嗎?」誥命夫人!這是何等的榮耀啊!她真不知自己該大哭還是該大笑?
她曾經以為自己有個最幸福的家,誰想得到竟敵不過功名的誘惑,曾以為會是永恆的快樂無憂、幸福甜蜜,不過只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小歡,你一向聰明……」
他們兄妹一向親密,可此時不知怎地,在她清冷的眼神下,君恩重竟無法順利的開口勸她。
「如果可以,我寧願笨一點。」君清歡喃喃的說著。
「小歡……」君恩重還想再說些什ど。
「我想靜一靜。」她卻堅決地轉身離開,將所有的一切全都留在身後。
她的外表看似堅韌,可她的內心卻感到好痛、好空虛、好……無助!
誰會來幫幫她?
誰能來救救她?
君清歡忍不住彬倒在花園的泥地上,被壓倒的花枝中的玫瑰尖刺劃破她的春衫,玫瑰色的鮮血沁入到泥里,可她竟感覺不到絲毫的疼意!
誰來告訴她,為什ど才一刻的時間,她的世界已經全然崩塌了呢?
為什ど……這一切都是為什ど呀……
君清歡終于忍不住失聲啜泣起來。
天正下著毛毛細雨,君清歡卻不曾打傘,是以,當細雨落在她的臉上時,她根本分不清那是雨還是淚。
春雨,本該帶來溫暖與芬芳的,可此刻,君清歡卻只感覺到它的冰冷與嚴酷!
***
這不是真的!
她的相公不可能會是拋棄他們娘兒倆的狠心人!
就在昨夜,他還與她耳鬢廝磨,在她的耳畔訴說著甜言蜜語,說她為君家帶來子嗣就是君家的功臣,他不可能會……
一定是她產生了妄听,畢竟,在懷有身孕後,她的身子骨便大不及從前了。
這——只是她一夜未睡好的幻听吧?君李氏如此的寬慰自己。
可內心的陰影並非一句自我寬慰的話語就能打發的,于是,她來到長廊那頭——他的書房前。
她是一個傳統的女人,畢生的理想就是相夫教子,丈夫的生意她從來不會過問,就是因為不過問,所以書房對她而言就像是禁地一般。
在今天之前,君李氏作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做出竊听這等有違閨訓之事,但有誰想得到,才第一次做壞事,就讓她听到這個驚人的消息——
「那就決定明天一早出發吧!」那聲音是柴恆的。
「嗯!」
而這就是她最熟悉的聲音。
「大哥,你打算什ど時候告訴大嫂呢?」
「不必了,明天就直接走吧!」
這是她那狠心的丈夫所說的話語嗎?是那一向對她溫柔以待的夫君嗎?
「既然大哥如此決定,就這ど辦吧!」
不,不該是這樣的!
誰來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霎時,君李氏只覺得她的人生在一瞬間充滿了絕望!
她蹣跚地離開了這正醞釀著背叛、藏滿太多密謀的書房。
而不知是她太過于小心,還是屋里的人太過于忘形,竟無人察覺到有人曾悄悄地來過又走了。
只有天際的冷雨,吻上君李氏未打傘的蒼白臉頰。
春寒料峭,細雨籠得天地一片灰蒙,就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是極冷、極寒,似乎連靈魂都凍得結了冰!
不期然的,她竟記起那日展讀詩賦時,曾讀到的一句話語——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
君清歡曾以為她的心在前一日已經傷透了,可當她被驚恐的尖叫聲吵醒時,才知道她的世界從此刻才要開始陷入地獄般的恐怖里。
胡亂的扯了件衣衫披在身上,她慌張的奪門而出。
她的房間離花園最近,所以,她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
一時還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ど大事,她只知道她唯一的妹妹清喜正慘白著一張臉,發瘋似的尖叫個不停。
「出什ど事了?」為了讓清喜清醒,君清歡不得已打了她一個耳光。
「有……有人……在塘里……」
十三歲的君清喜童心未泯,一大早就來到花園玩耍,不料,竟發現一個人漂浮在荷花塘里,當下被嚇傻了。
「呃?」君清歡這才發現荷花塘里飄著屬于女人的黑發,看那身衣裳似乎是……
她當下不假思索地跳進荷花塘里救人,直到嗆喝了兩口水,才記起自己並不識水性。掙扎中,那漂浮在荷花塘里的人體翻轉了個身,她不小心瞥見,那是——她的大嫂君李氏!
君清歡的手踫觸到君李氏的身體,發覺大嫂的身體已是浮腫的,完全沒有生氣的……
她知道,一切救贖對于君李氏來說,都已經太遲了,因為她已經死了!
然後,她的身體開始隨著君李氏一起往下沉,只是,那股僵硬的、冰冷的感覺順著她的指尖一直往上,直透入她的心底,凍得她的心里也冒著絲絲的涼氣。
這時,君家的奴僕們也聞聲趕到,只除了君家的男人。
會泅水的人紛紛跳進荷花塘,只一會兒工夫就救起了她;再過一會兒,連君李氏的尸體也從荷花塘里撈出了。
「大嫂會活過來嗎?」清喜被嚇得不輕。
案母去世時她們仍小,加上有兄長打點著一切,所以,這是她們第一次經歷真實的生離死別,體會那種椎心的刺痛。
「葵祥,扶二小姐去休息。」君清歡命令貼身丫頭趕快帶清喜離開。
而她自己則失神地來到君李氏的身旁,看著那有些陌生、有些蒼白而又浮腫的身體,她忍不住疑惑的思忖,這……會是她印象中那向來美麗溫柔的大嫂嗎?
她的腦中感到混亂極了。
「小姐……」見君清歡的臉色很不對,葵祥有些不放心。
「還不快去!」君清歡跪坐在君李氏的身邊,自懷里取出一把小梳,「大嫂,你別擔心,我為你梳個美美的頭……」
君李氏濡濕的長發貼在因懷孕而略顯豐腴的臉上,她的面色本慘白如紙,這時,竟緩緩地自五官沁出血來!
黃楊木的齒梳梳過君李氏冰冷的發間,恍惚中,君清歡竟分不清那發與她的手究竟是誰更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