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是很遠,不用……」吳桂蘭嚇了一跳,有些慌亂地擺動提著東西的手,她沒把握對著他能一直沒心沒肺地笑。
誰知林修喬並不理會她的拒絕,轉頭對衛啟言道︰「你坐計程車回去,告訴他們我晚點到。」
衛啟言點頭走了,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看過吳桂蘭,顯然同大多數人一樣瞧不起她們這一類人。吳桂蘭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些頭痛地任林修喬提走她手上的東西,如果不是因為先前追那個小偷弄得肚子隱隱作痛,她應該拒絕得會干脆一些。又或者,在私心里她仍渴望著能與他多處一會兒,畢竟……有好些天沒看到他了啊。
「你不舒服?」林修喬開著車,注意到坐在旁邊的吳桂蘭一直不停地輕撫著小骯,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第一次坐這種高檔車,吳桂蘭顯得有點不自在,卻仍然報以勉強的微笑。即使對她不再有那種感情,這人也算是個好人呢,竟然沒有同其他人一樣看不起她。
「哦……你怎麼搬家了?」林修喬轉移話題,明知故問。
吳桂蘭由他想到以前的那些嫖客,一有錢就想到來找她們,轉過身又罵她們賤,不禁有些想笑。聞言,怔了下,他不是恢復記憶了嗎?但口中仍回道︰「房主不給租,就搬了。」或者因為那對他來說是不重要的,所以忘掉了。
看了她一眼,林修喬有點意外她語氣中的輕描淡寫,沉默了一下,才有些遲疑地試探道︰「那些天……我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他想著怎樣開口問,說到這停了下來。
不記得?吳桂蘭先是詫異,而後釋然地微笑,原來並沒有想起來。
「嗯。」淡淡應了,她想他應該是想問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吧,只是那些事忘了便是忘了,用嘴重復一遍又有什麼意義?「沒什麼,只是你失去了記憶,暫時借住在我那里而已。那個叫阿森的先生已經付過我報酬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哦……是嗎?」林修喬听到報酬二字,修長的眉不自覺皺了皺,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比痛恨听到從她口中吐出這兩個字。他自然知道她向阿森要了五千元錢,只是不喜歡她開口閉口都是錢,于是扯開話題,「看不出你挺厲害的,竟然能制服那個小偷。對了,你怎麼把他給放了?」
這一次吳桂蘭不好再用我樂意搪塞,只好道︰「東西拿回來就好了,我哪里有那個閑工夫送他去派出所,今天可是除夕呢……咦,到了。」也沒看清楚他的車是怎麼轉的,不過一個拐彎,前面竟然就是自己住的小屋。
在院子外面停下,吳桂蘭拎著自己的東西下了車,然後順口邀請道︰「謝謝啊……看都到家門口了,您進來坐坐吧。」這話不過是禮貌上的客套,白痴都听得出來。
「好啊。」誰知林修喬似乎听不出是客套話,竟然真的下了車,轉過來時臉上還掛著溫文的笑,讓人實在難以產生厭惡感。
吳桂蘭啞然,看來無論情願不情願,這客人都得接,只好轉身拿鑰匙開大門。還不停地安慰自己,過年啊,多一個人也熱鬧點,不是挺好。
看到她無意中流露出的無奈,林修喬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大。雖然對面前這個屋子周圍飄散的垃圾味有些心悸,但他很好奇呢,這個女人究竟瞞了自己些什麼,為什麼不肯老老實實地告訴自己那些日子發生的事?而且據啟言調查到的資料,這棟屋子可是有名的鬼屋,很久都沒有人敢住,這個女人獨自一人住在里面也有一個月了,怎麼會一點事也沒有。
因為燒著爐子,屋子里很暖和,而且看上去很干淨,並沒有想象中的惡臭氣味。看了眼被擦得明晃晃的水壺,林修喬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做過大清掃?」語罷又覺得自己無話找話。
吳桂蘭倒沒什麼想法,將買回的東西放到那擱置油鹽碗筷的桌子上,一邊倒水,一邊回道︰「嗯,前天把所有的廢品都賣了,然後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過年嘛,總得干干淨淨的。」說著,將水遞到了林修喬的面前,「您喝水。」還是白開水。
林修喬道謝接過,目光則不著痕跡地在沒什麼多余家具,卻因為干淨而顯得清爽的小屋內打量。
「過年怎麼不回家?」無意識地喝了口水,他隨口問,等熱水入口他才想到自己竟然在用眼前這個女人用過的杯子,不由有些後悔,卻又不能吐出來,只能勉強咽了下去。但心中竟像吞了只蒼蠅般難受,于是趕緊將杯子放到了爐板上。
「回去做什麼?來回路費要花二百多,又耽誤賺錢。」吳桂蘭開始蹲在那里麻利地拾掇起買來的菜,聞言淡淡道。她自然想回去,想看看爹媽和弟妹,只是一想到回去就要不停地說謊欺騙家人,她就覺得厭煩。這些年她的謊話說得夠多了。
她低垂著頭專注地去魚鱗,幾縷枯黃微卷的發絲因為太短束不上而耷拉在頰畔,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晃動。竟然莫名地被這一幕吸引住,林修喬月兌口問道︰「過年也要做?」明知因為自己動的手腳,她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做了,但是他想,如果她還要做,或許、或許他可以……
吳桂蘭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勾下頭繼續,笑道︰「也不知招了什麼衰神,整整一個月都沒生意,過不下去……暫時不做了。我現在靠撿破爛混口飯吃。」說著,刀刃對著魚月復白線的地方用力,剖開。
第7章(2)
濃烈的魚腥味在空氣中漫開,林修喬皺了皺眉,看著她素白的手伸進魚月復中掏挖內髒,不由一陣泛惡,忙將目光又落在了她微微蒼白的臉上,然後注意到在她的眼下有幾點淡褐色的雀斑。
「留在這里拾荒難道比回家鄉好?」他問。總覺得無法理解她們這些人的想法,沒有尊嚴地活在城市的最底層,為那一點微薄的收入拼命,真會比在農村種地好?
听到這帶著些微指責的話,吳桂蘭只是淡淡地笑,端起盆到水管邊將剖好的魚清理干淨。
「我們那里種不出稻子,只產高粱包谷還有大豆,地方太偏,交通不方便,賣不出去。每天吃的也就是那些。這里不管怎麼了,有有米飯吃是不?」吳桂蘭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自己的家鄉,一般的閑話家長,語氣中並沒有抱怨訴苦的意思。手中卻絲毫沒停,將魚從內到外洗淨,然後用一根繩子從腮下穿過,掛在了水池邊。
轉過身,她拿著盆來到爐子邊從水壺里倒了些熱水出來洗手,然後拉了把椅子在爐子邊坐下。
「說來你別笑,我還在家的時候,一個星期才能吃一次油,我們叫那是吃肉……」說到這,她自己倒先格格笑了起來。獨自笑了一會兒,見林修喬臉上不見笑容,不由無趣地收斂了笑,垂下頭補了句︰「我出來後要好得多了。」不用說明白,誰都清楚那好是用什麼換來的。
林修喬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不自覺拿起放在爐板上的杯子大大地灌了口水。
「你看,我一個人,也沒準備什麼瓜子水果,實在……」沒有辦法再把他當成成功,林修喬的沉默讓吳桂蘭局促起來,為自己的待客不周感到些微不安。
林修喬壓抑住心中莫名翻騰的情緒,微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沒關系,我坐坐就好。」如果他沒有為自己和嘉嘉所受的一點驚嚇而施手段將她逼得走投無路,她的日子應該過得比現在輕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