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一聲厲叫從身後傳來,吳桂蘭臉色慘白地看著成功莫名其妙地沖向高速行駛的汽車。
仿如一場啞劇,成功的身體像一具沒有生命的玩偶般被拋飛至空中,然後再緩緩地落下。
在受到那樣的撞擊之後,除了陷入短暫的昏迷外,成功竟然毫發無傷,這無疑是一個奇跡。
坐在病房外面,吳桂蘭將病房讓給了那幾個突然出現的人,其中一個中年美婦坐在床邊拉著成功的手無聲地垂著淚。美女就是美女,連哭的樣子也是那麼楚楚動人。
女人身後站著的男人雖然兩鬢含霜,但仍然風度翩翩,銳利的雙眸中有著深沉的悲痛,容貌與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的成功有五六分的相似。不用太費腦筋,吳桂蘭也可猜到這一對中年夫婦與成功的關系。
另外還有兩個穿著名貴西裝的年輕男人一坐一靠地挨在窗邊,神色凝重,其中一個從袋中抽出一根煙,剛叼到嘴上,又拿了下來,顯然想起病房中不能抽煙。
他們是怎麼知道的,吳桂蘭並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人都不簡單,的確像是和她以前曾見過的林修喬的同類人。
咯 咯 ,清脆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在安靜的廊道上響起,異常的惹人注意。
吳桂蘭將自己的目光從病房中抽離,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男一女迎面走來,男的正是那天從她手中帶走成功的那個阿森,女的秀發披肩,打扮清新靚麗,那眉眼似曾相識。吳桂蘭微一細想,立時憶起正是某夜自己從小混混手下救出的少女,後來林修喬還為她找過自己。
兩人走近,少女並沒認出吳桂蘭,阿森也只是沖她微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便和少女一先一後走進了病房。
目光追隨著兩人,只見少女徑直走到床邊,與那個中年美婦沒說兩句話便抱頭痛哭起來。
哭什麼?又沒什麼事,只是睡一會兒罷了吧。吳桂蘭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心中則暗自打算著,等成功醒來,如果他還是要跟著她,她就想辦法帶他走,再也不去管其他。
主意打定,她的唇角不由自主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想起下午在大街上看到成功時心中的激蕩以及車撞向他時那將自己籠罩的巨大恐懼,她仍有余悸。
病房內阿森與其他幾個男人安撫住哭泣的女人,然後便與其中一個年輕男子走到窗邊低聲交談起來,目光不時地瞟向坐在走廊上的吳桂蘭。過了一會兒,兩人停止交談,阿森舉步向病房外走來,看樣子是有意同吳桂蘭談談。
吳桂蘭心中冷笑,暗忖我將人交給你們就是為了他的安全,現在弄成這樣看你又有何話說,當下凝神以待。
誰知就在此時,病房里一通騷亂,竟然是成功醒了,阿森的步伐自然而然停了下來。吳桂蘭有些緊張地站起,惱火地看到那個少女撲了上去,將他霸佔。
阿森按呼叫器叫來了醫生。吳桂蘭跟著醫生走進了病房,不過只是遠遠地站在能听到眾人談話聲的角落里,沒有摻和進那一團混亂。
對醒過來的人做了一番詳細的檢查之後,醫生肯定了之前的診斷,只是一時性的腦震蕩昏迷,不會有什麼後遺癥,隨時可以出院。
醫生走開後,吳桂蘭驀然听到成功的說話聲,心頓時涼了半截。
「你們怎麼都來了?」那溫和而疑惑的語氣,不似成功,「爸媽,你們不是在紐約嗎?」
記憶恢復了。吳桂蘭腳下微軟,于是往後靠向牆,看著那群人的歡喜。記憶恢復了,那麼他可會再如之前那般喜歡著她?
「你還敢說,無緣無故失蹤了二十多天,我們能不回來嗎?」中年美婦又哭又笑地道,可以听出其中欣喜其實多過埋怨。
「我失蹤二十多天?」成功的語氣有著遲疑,有著不敢置信,「我只是……剎車失靈,撞上安全島而已,又沒什麼事。阿森,你和我一起的不是嗎?我哪有失蹤,你沒有必要為了讓嘉嘉擔心而把事實如此夸大吧。我老爸老媽可是很忙的啊。」他伸手按住有些痛的額角,為這麼大的烏龍而感到無奈和可笑。
聞言,所有人面面相覷,還是阿森見機得快,身體挪動,擋在了成功與吳桂蘭之間,笑道︰「你不是埋怨姑姑和姑丈都快忘了你這個兒子嗎?我只是趁機幫你完成心願而已。」
其他人立時反應過來,都忙幫他圓謊,中年美婦破涕為笑地嗔道︰「你看你,還這麼小孩子脾氣,想我們可以直接打電話叫我們回來就是,不然你也可以飛過去看我們啊,有必要弄得每個人都心驚膽戰的嗎?」
原來都忘了啊……吳桂蘭本來還有些期待的心瞬間寒透,一口氣滯在胸口,幾乎吐不出來。
也好……也好……忘了,就沒什麼可牽扯的了,就不必再擔心他是否會瞧不起自己,是否會嫌棄自己了。
從此,這個世上再不會有成功這個人。如是對自己說著,她吃力地抬起如灌了鉛一樣沉重的腿向兩步外的門走去。
「那是誰?」身後突然傳來林修喬疑惑的詢問聲,她心中一震,頓了下。
「一個醫院的護工而已。」有人回應。
吳桂蘭落寞地笑了笑,再次抬起腿。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天已經薄暮。沒有開燈,吳桂蘭安靜地坐在爐旁的椅子中,任黑暗逐漸加深,最終將自己完全湮沒。
「王永荊,一九七九年臘月生。」她突然自言自語起來,語氣幽涼中透著冷酷,「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爸爸媽媽是收廢品的。十多年前的一個冬天,掉進家門前的池塘中被淹死,尸體沒有被打撈起來,第二年春天,全家搬走。之後池塘被填,建了現在這個小院……」
榜格的笑聲從門外傳來,是小孩子特有的清脆悅耳。
啪!電燈突然亮了,打斷了吳桂蘭,也驅走了一室的漆黑。
啪嗒!啪嗒!隨著一聲接著一聲濕鞋踏地的聲音響起,一串濕漉漉的小孩鞋印出現在緊閉的門口,並逐漸接近安然坐在椅內的吳桂蘭。
「你用不著嚇我。我連活人都不怕,會怕你這死鬼?」吳桂蘭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冷冷地笑,「不妨告訴你,這房子我住定了。」和一個鬼爭地盤,她還是生平第一次。
話音剛落,她驀然覺得喉頭一涼,仿佛有兩只無形的手環在了上面,並在逐漸收緊。地上,兩個濕濕的腳印正停在她的面前。
唇角噙著一絲不屑的笑,她沒有浪費力氣做無謂的反抗,閉上眼,腦海中浮起成功靦腆羞怯的笑,心中不由自主溢滿了柔情。
她出生那天重陰,因而在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踫見這些不干淨的東西,曾經還有過被一個死去的同伴找上當替身的經歷。她並不怕,也知道怎樣才能不被它們傷害。所以才敢在明知此地不干淨的情況下仍貪便宜地租了下來,只是沒想到的是它會先找上成功。
如果那個叫阿森的男人沒出現,她也許用不了多久就必須從此地搬出去,如同以前那些房客一樣。但是現在,沒有必要了。
第6章(2)
「你傷不了我。」一股莫名的力量壓迫著她的呼吸道,讓她產生窒息的感覺。可是她仍在笑,輕蔑地說,「你沒那能力。不過,我卻可以從這房子下面把你的骨頭挖出來喂狗。」她很清楚,只要心中不害怕,那些無形的東西根本不能奈何她。
「討厭的女人。」小荊稚女敕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其中有著不加掩飾的惱火。吳桂蘭只覺喉頭一松,呼吸瞬間通暢起來,眼前出現一個小小的可愛的身影,「就會欺負人家小孩子。」鍋蓋頭下淡淡的眉毛皺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