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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鶯日記 第9頁

作者︰黑顏

「你先別去了,等適應了環境以後再說吧。」在成功被吳桂蘭的沉默嚇得開始不安的時候,她沉沉地開了口。也許,她想,也許他真的是失憶了也不一定。

听出她沒有趕自己走的意思,又得到允許暫時都不必去外面面對那些可怕的嘴臉,成功這才羞赧地笑了起來,溫順地任吳桂蘭為他處理臉上的傷。

本嚕嚕一串響亮的腸鳴聲,逗得吳桂蘭笑起來。

「笨蛋!」她語含憐意地輕責,收拾好簡單的醫藥用品,然後去揭開壓火的鐵蓋,放了鐵鍋上去。

飯早就煮好了,菜也洗了,就在等他回來。

看著吳桂蘭瘦小的身影在狹小的空間里轉來轉去,成功突然想起先前抱住她的感覺,不明白她明明那麼嬌小單薄,為什麼抱著她會讓他感到安心和依賴。

吳桂蘭側頭正捕捉到他專注的目光,一震,心跳有剎那的紊亂,「真不知你是從哪里蹦出來的!」她掩飾地咕噥,為自己奇怪的反應感到荒謬,她怎麼可能對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有感覺?

聞言,成功原本清澈的眼神瞬間黯沉,他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呢?

第4章(1)

「你以後不用再來了。」餐館老板拿兩張百元鈔放到她身邊的圓桌上,淡淡地道。

吳桂蘭怔了下,注意到老板眼中毫不掩飾的輕蔑以及曖昧,心下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當下也不多說,拿了錢便轉身離開了只打了四天工的餐館。

仿佛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雞,還染有艾滋病的事,每一個出來找樂子的男人都遠遠地避開她,每一個缺人的地方都拒絕聘用她。她不由得猜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可是卻想不出究竟得罪了誰。至于那些個經常會和她有些小摩擦的同行姐妹,包括小麗,即使看彼此不順眼,頂多也只是見面的時候搶搶生意,吵吵嘴,打打架,再也不會害她至此種田地。畢竟是同一類人,知道出來混不容易,決不會做得太過分。

想來想去,她也沒覺得自己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更想不出認識過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能耐,所以最後還是將這一段日子的遭遇歸結于人衰走背運。又想到總有一天這霉運會有個盡頭,于是便又從茫然無力中振作起來。

為了能掙點生活費,她從銀行里取了兩千塊錢,到市西路出了些小飾品,跟著人四處擺地攤。生意說不上好,卻也不算差。可是人背時做什麼都倒霉,沒做幾天,就被城管抓到,沒收了所有的東西。這一次不僅生活費沒掙到,連本錢也賠了出去。

包讓她感到絕望的是,當她那日傍晚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租的小屋的時候,赫然發現成功正可憐兮兮地蹲在外面,小屋的鎖已經換了。原來是屋主來過,把他趕了出來。

她怒氣沖沖地去找屋主,屋主竟然理直氣壯地告訴她她的租期到了,他不會再把房子租給她。並指控她得了不干淨的病竟然還敢租他的房子,他沒找她賠償損失已經算是對得起她的了。

賠償損失!氣極了的吳桂蘭是欲辯無言,索性也不同他?嗦,被壓抑住的本性當即爆發,加上這陣子受的窩囊氣,一股腦全發泄在了屋主身上。臨走的時候看到抱著頭縮在地上,臉腫得像豬頭的屋主,她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或許她該去搶劫。

成功一直跟在她身邊,被她發火的樣子嚇得不敢說話。他可沒想到,她那麼瘦小,揍起人來竟然毫不含糊。

找了一家廉價的旅館暫時住了下來,吳桂蘭一邊找房子,一邊開始為兩人的生計發愁。成功雖然對世事仍有些懵懂無知,卻也可以察覺到吳桂蘭的窘境,心中便常常希望能幫她做點什麼。

也許是霉運快到頭了,那天旅館的老板娘突然告訴他們,在靠近 蔭塘的那邊有一個小院要出租,租金很便宜,每個月只要五十元。三間平房加一道磚砌的圍牆,在高樓大廈的夾縫中,城市規劃似乎遺漏了那麼一塊地方。老板娘也沒騙她,只說那里不干淨,以前還有人住,租金也沒這麼便宜,這幾年沒人租了,屋主不敢住進去,又舍不得那塊地皮,找人看屋是真,租金只是意思一下而已。至于怎麼個不干淨,老板娘卻沒說。

吳桂蘭現在只是怕沒地方住,至于干不干淨,反倒不重要了。而且她從小就膽子大,對于這種事也不太放在心上。于是租了下來,當日就和成功搬了進去。

雪下得很大,吳桂蘭提著蛇皮袋走在人行道上,遇到垃圾箱就停下來,然後伸出那只戴著髒兮兮看不出顏色的毛織手套的手進去翻騰一下,看到能賣或者勉強能用的東西就撿起丟進手中的編織袋中。

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做什麼都不順,除了撿破爛,她再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熬過這段日子。

又冷又乏,吳桂蘭提著空扁扁的袋子走了很久也沒撿到什麼,這樣的天氣沒什麼人喝礦泉水一類的飲料,飲料瓶易拉罐等自然也就少了。大雪的天,其實真撿不了什麼,她只是不願傻呆在家里什麼也不做而已。無意識地輕咳一聲,她感到小骯隱隱地有些痛,不由嘆了口氣,看到前面就是地下通道的入口,于是走了下去。

在地下通道的椅子上坐下,無視來來往往的人流不時投過來的歧視眼光,她將左手輕輕按在小骯上,希望能捂暖和一點。

穿得已經不少了,舊大衣里套了兩件毛衣,又用圍巾包住了頭臉,可是寒風還是直往骨子里灌,感覺連血液都似寒透了。這地下通道里倒是比外面暖和許多,至少沒有風。

這樣一天下來,掙的錢有的時候連一天的生活費也不夠,可是又比坐吃山空來得強,也許過幾天她可以試試再重操舊業。唉,真不知人衰可以衰到這種地步。

輕輕撫揉著肚子,她有些沮喪。這個小東西真是個麻煩,留下它似乎不是個好的決定。可是,誰叫她害怕呢。

想起那天自己從診所里悄悄溜走的情景,她忍不住覺得好笑。一看到那些冰冷的器械,還有那讓人擺出古怪姿勢的手術床,她心中就起了疙瘩,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于是連想也不想便借口要上廁所,臨陣跑掉了。

事實上她一直沒有忘記以前有好幾個姐妹因為做人流的次數過多而再也不能生育的事。還有就是有的剛做完沒多久就去接客,結果反鬧了一身的病,這樣的事也很多。在那個手術室外面,她尤其清楚地想起這些。所以,留下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實在是因為她怕死怕痛,而不是因為那人們常掛在口中的莫名其妙的母愛。連他媽的父都不詳,哪里來的這些什麼愛啊,真是!

嗯……究竟是哪個男人下的種呢,生出來不至于太難看吧?

她不由低下頭回憶起那些天接客的情況,反復推敲了半天,依稀記得應該是一個酒鬼的。那王八蛋什麼防護措施也沒做。那王八蛋長得……好像還不差。她沒什麼把握地想,然後輕輕吐出一口氣。

腳冷得好像麻木了。動了一下,木木的沒有任何感覺,吳桂蘭忙交換著左右跺腳,直到感覺到疼意,才緩緩地站起來,往上走出了地下通道。

雪比開始還要大了,路上的行人仍然不見減少,多是如她一樣為生活奔波的底層勞動者。城市和鄉下的區別就在這里,像這麼大的雪,村子里哪還有什麼人走動,大都是窩在家里做一些修修農具之類閑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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