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仍然蒼白,顯然是失血太多的緣故。
雅安微微吃了驚,下意識地往他的帳篷看去,奈何帳門已落下,看不見里面是否還有其他人。
注意到她的目光,哥戰突然想笑,神色便和緩了下來,「進來吧。」他說,一手輕托住雅安的手臂,將她往自己的帳中帶。那輕柔的動作很明顯是怕扯痛她的傷。
這些日子雅安雖然沒見過他,但是不代表他沒看見她。她每天做了什麼事,傷勢有沒有好轉,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有的事,他得想清楚,所以才一直沒去見她。如今既然她自己送上門來了,那麼便把該處理的都處理了吧。
雅安被哥戰從沒見過的溫柔驚嚇住,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了進去。里面並沒有其他人,空蕩而安靜。一切都沒變,仍是雅安所熟悉的。
扶著雅安在氈毯上坐下,頂窗的日光照下,整個帳篷都極明亮。
「你叫什麼名字?」哥戰將辛美煮好的女乃茶倒進碗中,放了一碗在雅安面前,語氣極淡地問。直到這個時候,他似乎才覺得有必要知道雅安真正的名字。
實在是太反常了。雅安看著哥戰為自己斟茶,只覺得背上冷汗直冒。自相識以來,她不記得哥戰這樣平和地對過她,當然,白木不算,因為白木估計一直在打主意如何丟下她。
發了會怔,突然想起哥戰的問題,她遲疑了下,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出自己的名字,最後只好搖了搖頭。
扮戰也不惱,沉吟了片刻,又問︰「你會不會寫字?」如果會寫字的話,那麼交流起來就不至于太困難了。
雅安臉微紅,又搖頭。她並不是出生在貴族家里,所以沒有那些小姐的福氣,能夠讀書識字。出得族後,便一直在想著要怎麼才能活下來,就更沒有機會學了。
扮戰不語,端起碗喝了口茶,放下,看到雅安將手放在碗上輕輕摩挲著,卻無意喝,驀然想起她身上有傷,端這樣一個碗或許還有些吃力。未及細想,他已伸手將她的碗端起,遞到了她的唇邊。
雅安鬧了個措手不及,俏臉漲得通紅,卻不敢拂他的好意,怕惹他覺得沒面子,只好就著那碗小小喝了口。
似乎沒察覺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哥戰若無其事地放下碗,才又道︰「我給你安排好了。等你傷勢一好,就離開這里,想去哪……去哪。到時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一生衣食無憂。」
女乃茶入口的暖意尚未擴散開來,便被凍住,雅安臉色瞬間慘白,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他不要她了。
明明將她的神色盡納入眼底,哥戰卻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喝著自己的茶,偶爾,也會端起她的,遞到她唇邊,但是她不張嘴,幾次下來,他便也不再喂她。
第十六章難言
良久,雅安終于回過神來,盡避心中酸楚,看向哥戰的眼神卻堅定之極。
她不走。緩緩地挪到他身邊,雅安不顧身上的疼痛,展臂緊緊地擁住他。
她不走!她搖頭,緩慢,認真而堅定。她知道自己沒用,不會說話,不會寫字,可是她有雙手,等她傷好了,就可以做很多事,跟辛美一樣。這些話她說不出來,但是以後她會做給他看,告訴她自己不會白吃飯拖累他們。
扮戰垂下眼瞼,臉上神色淡漠依舊,卻並沒有推開她。
「你說你不走,是嗎?」他平聲問,听不出語氣中的情緒。
雅安用力地點頭,若不是仰臉快,眼淚恐怕已經落了下去。
「我那樣對你,你仍要一直跟著我?」哥戰繼續問。
雅安點頭,抱著他的手更緊。她不知道跟著他會不會再受傷,但是卻可以肯定,離開他,她永遠也不會快樂。她什麼也不要,只是想能常常看到他就好。
扮戰沉默下去,結實的手臂卻輕輕地攬住了她,將她摟進懷中。
「那麼就跟著吧。」他說,將她的臉按進自己懷中,沒讓她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只因,那張臉上有著他不想讓人看到的激動以及內疚,還有明顯松了口氣的表情。
那麼就跟著吧。
每每想到那天哥戰說的這句話,雅安都控制不住嘴角往上揚。那日之後,哥戰便讓她搬回了他的帳中住。那個時候,她才知道,柔羅已經不在了。
「送她回她娘家了,至于她要不要回勃連原那里,隨她高興。」哥戰回答得漫不經心,似乎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事實上,對于哥戰來說,在先得到雅安之後,柔羅也確實已變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沒踫過她,不過是花了幾天時間和她相處,想知道她有沒有能力挑起自己的興趣而已。誰想越和她相處,越覺得雅安可愛。既然這樣,那麼她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雅安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他願意留下自己這個假的,卻把真的給送走了?但是不可否認,她有為此感到開心的。
扮戰仍然是那樣一張冷冰冰的臉,可是似乎又有些地方不太一樣了。至少有的時候,他的目光也會落在雅安身上,就算是被她發覺,他也毫不避諱。倒是雅安常常被他無所顧忌的目光看得臉紅,這對一向大膽的她來說也算詭異了。
「我想去遠埠一趟。」哥戰突然對雅安說。雅安的傷勢已經大愈,已能料理日常生活。
雅安瞪大眼,本來還在煮茶,突然就這樣從氈毯上跳起來,沖過去抱住扮戰。
扮戰被嚇了一跳,月兌外袍的手就這樣僵在領口上,看著雅安在他胸口急切地又蹭又跳,一向精明的腦子竟有些許糊涂起來。
手放下,摟上她的腰,「你想要了?」他問,語氣溫和。自從雅安受傷以後,兩人就沒再做過,此時她的舉動實在很難讓他不往那方面去想。
雅安臉紅,松開抱著他的手,搖了搖頭,又指了下仍在煮的茶。原意是在煮茶,沒那個意思。誰想哥戰竟然走過去將茶壺端下火,然後再倒回將她一把抱起,往榻走去。
啊、啊——她煮到一半的茶……雅安沒想到自己激動的反應會導致這樣的誤會,有些欲哭無淚。
「別急,咱們有的是時間。」繼續誤解她的反應,哥戰表情平靜,實在很難讓人將之與他正要做的事產生任何聯想。
我沒急。當哥戰的唇印上來的時候,雅安有些哭笑不得地想。
讓人驚訝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顧慮著雅安身上的傷,哥戰這一次竟然溫柔無比,再沒了絲毫往昔的粗暴。甚至,在歡愛結束之後,他仍讓氣息未平的她趴在他寬厚的胸膛上。
「為什麼不怨我?」粗糙的大手撫過女人身上未消褪的鞭痕,他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自知對她並不好,甚至于還很殘忍,但是她為什麼仍然願意留在他身邊?難道這就是人們所謂的情嗎?像子查赫德與他的女人那樣?明知前方是崖,卻仍然義無反顧地跳下去?這不合他一貫的生存法則,所以分外無法理解。
雅安好半天才有所反應,慵懶地抬起頭,她眨了眨眼,然後微笑。不能說話,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呢。
偏頭,她想了想,最後只能用一個輕輕印在他唇上的吻來解釋一切。他能明白,自然會明白,若不能明白,那麼即使她能說話,解釋得再天花亂墜,他也不會明白。
扮戰果然是不明白的。他除了將她再次按回自己胸口,望著天窗透射下來的光柱沉思外,沒再有其他反應。
要一個以利為先,以掠奪為生,以征服為目標的男人明白他曾不屑一顧的情愛,並不是一件容易事。除非有一天,他真正地喜歡上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