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營妓而已,也配咱們伺候!」綠荑向地上作勢啐了一口,臉上盡是鄙夷。
香桂心中一刺,明知她們說的不是自己,卻仍然大為不自在。
「香桂,主子要酸梅湯,你送進去。」一眼睨到不知何事被喚到此地的香桂,顯然看不慣她的粗鄙,雪琴秀眉皺了皺。
香桂木訥地應了,揉著眼站起身,隨兩女去端了一大盅冰鎮的酸梅湯,便獨自一人往水榭送去。遲鈍的她,沒有留意到身後兩女相視的會心笑容。
看到她端著本應該是雪琴綠荑送的酸梅湯走進來,正躺在青雙溫軟的懷中休憩的鳳雁北黑眸一閃,卻什麼也沒說。
「給爺盛一碗過來。」青雙一邊愛憐地給懷中男人打著扇,一邊吩咐道。至于換了人伺候,她並不在意。
用長勺將酸梅湯舀到碗中,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撲鼻而來,香桂只覺舌尖津液直泌。倒不是她嘴饞,實在是酸梅一類的東西很難讓人兩腮不發酸。
端著碗走到榻前,青雙已經伸手接了過去,看她用勺子舀了湯喂鳳雁北,那輕憐蜜愛的樣子,香桂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像青雙這樣美麗的女子與他在一起,才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先別出去。」看香桂正準備退出去,青雙開口道。語罷,又轉向鳳雁北,「爺,喝了這碗,再盛一碗可好?」
鳳雁北笑得意味不明,張口含住遞到嘴邊的酸梅湯,手突然勾下她的頸項,覆上了那紅艷艷的唇,將整勺梅湯一滴不漏地渡到了她嘴中,手則伸進女人薄薄的夏衣內,技巧地逗弄起來。
青雙被鬧了個臉紅耳赤,手中拿著碗,是推不是,不推也不是。何況她倒是歡喜他這樣對她,如果沒有旁人的話。
「爺,別……有人呢……」她閃躲著他不壞好意的挑逗,卻又怕推拒得真了,惹惱心高氣傲的他,「那你、你先出去。」不得已,她只能專向那個木頭一樣站在涼榭內的女子。
「是……」香桂倒也不想看活,聞言剛松了口氣,卻又被鳳雁北的話給吊起了心。
「不必,這里還要她伺候。」他的聲音清冷,並沒有被控制的跡象。
這一來,兩女都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青雙的不知所措很快就變成了情動,而香桂只能仍呆呆地站在原地,垂著眼,不去看。
耳邊傳來女人難耐的嬌喘聲,她覺得有些悶,是軒閣里太熱了吧。手下意識地模到腕上那一直不曾取下的燈草芯手環,輕輕地摩挲著。很早以前,她學會了接受,學會了多做少想,也學會了認命。要不,她定然撐不到現在。人活一遭不容易啊!
也許是想得太出神,也許是將自己抽離得太成功,總之,香桂沒有听到喊她盛湯的聲音,更沒看到那個向她飛過來的碗。直到額上傳來尖銳的刺痛,她才醒過神,茫然模上額頭,那里汩汩冒出的溫熱液體及腳邊的雨花細瓷碗碎片提醒著她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為什麼?她不解地看向已坐了起來的鳳雁北,他正瞪著她,胸口急劇起伏著,顯然氣得不輕。
而衣衫不整的青雙也被鳳雁北這突如其來的怒氣給嚇著了,連半邊凝乳露在外面也沒注意到。
「你耳朵聾了嗎?」鳳雁北怒道,火大地下了榻,就這樣赤著腳來到香桂面前,一把拽住她往外拖去,「沒用的東西,留你在這里有什麼用!」
香桂張了張口,終于沒說出話來。也許,真的是她做錯什麼了吧。
「給我跪在外面去。」一把將手中的女人丟到台階下,看她狼狽地趴跌在地,他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正在外面躲懶的雪琴綠荑從來沒有見過鳳雁北生這麼大氣,還以為是她們讓香桂送酸梅湯去的事惹怒了他,都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誰知鳳雁北看也沒看她們一眼,便轉身走了進去。
「你也下去吧。」無視衣衫未整,眉梢含春的青雙殷殷期盼的眼神,鳳雁北坐到幾邊椅中,冷冷道。
青雙滿腔熱情瞬間被澆滅,羞慚地拉好衣服,下了榻。
「爺,別氣了。為一個下人氣壞身子,不值。」雖然有些難堪,但是仍然掩不住對心上人的關切,青雙來到鳳雁北身邊,將他摟進懷中,溫柔地安撫。
鳳雁北臉上浮起不耐,一把推開她,「下去。怎麼,連你也不听話了?」他厭惡未經他允許的踫觸,那讓他有殺人的。
青雙被推得連退了好幾步,不敢相信前一刻還溫柔多情的男人會突然如此冷漠。只道他心情不好,還待上前安慰,「爺……」
「要麼現在離開。要麼就給我滾出王府。」鳳雁北看著軒閣外的一湖碧波,冷漠地打斷她。
青雙听出了他語氣中的認真,心口一緊,不明白他怎麼能夠無情至斯,那麼開始的熱情又算什麼?咬住下唇,她忍住欲月兌口而出的哽咽,落寞地退了出去。
屋外,烈日如火,兩個罪魁禍首耷拉著腦袋,再沒了開始的高傲。青雙的眼被明亮的陽光照得有些眩,閉了閉,她才看清那個跪在太陽底下的女子。
他生那麼大的氣,難道只是這下人沒有及時應他的緣故嗎?
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女子與其他侍女不同的地方。無論是穿著,還是容貌上,都不像一個能在他身邊侍伺的人。為何會出現這樣的紕漏?青雙不由疑惑地看向那兩個垂首而站的侍女,卻無法問出來。只因她清楚地知道,她們根本不將她放在眼里。
留戀地回頭,視線卻被落下的竹簾遮擋住,她失望地嘆了口氣。想要留在他身邊,就必須得學會委屈自己。她早就看明白了這一點。
听到那遠去的腳步聲,鳳雁北這才起身,悄然步至竹簾後,透過其間的縫隙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臉色陰沉之極。
他是故意的。故意叫她等在外面听他和青雙在一起的聲音,故意在她面前挑引青雙,只是為了讓她知道,她于他並不重要。但是他沒有料到,自己會失控。因為她的無動于衷,還有那輕模著手環的專注。
現在想來他仍怒氣難平。
那個手環……鳳雁北頓了下,突然掀簾而出,在雪琴綠荑兩人驚恐的眼神中大步走下台階,來到香桂面前。
「右手伸出來。」他沉聲命令被太陽曬得臉色紅透一直在不停冒汗的女人。他記起了一件事,那個手環,他和她在離開地牢之前就有看到她那樣出神地撫摩過。看她寶貝的樣子,恐怕是、恐怕是哪個窮酸的男人送的。
香桂被烤得有些昏,也沒多想,依言伸出右手。下一刻,那隨了她近一年的燈草芯手環已被鳳雁北一把扯下,在他手中變成數段。
「這是什麼破爛玩意兒,也往身上戴。」
輕呼一聲,眼睜睜看著他莫名其妙的行為,她已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燈草芯的碎段被他撒向空中隨風而散,她的肩無力地垮下。
沒有了。
那東西不值什麼。不值什麼的……香桂對自己說,垂下頭,看著地下白晃晃的石板,有些失神。就跟她一樣,可以輕易地被人毀掉,過後連點痕跡也不留下。
她那接近無聲的抗議讓鳳雁北更加怒火中燒,憤然一腳踢向她心窩,然後甩袖而去,兩個侍女一頭霧水地看了眼被踢得在地上滾了一圈又爬起來跪著的香桂,趕緊跟著也離開了听濤小榭。
直到人皆無蹤,香桂方咬著牙,揪著胸口疼痛地彎下腰,不值錢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滴落石縫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