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一那會答應,也學他放下碗筷,固執地搖頭。她肯再次來雪凝宮,可不是為了那個小丫頭的病,怎能就此甘休。
劍厚南被她孩子氣的神情逗笑,卻不打算順著她,于是站起身漫步走進花園中。吃過早飯,然後在林木掩映的幽靜小路上散散步,其實也是一種樂趣。
沒想到他竟然就這樣一聲不吭地丟下自己走了,龍一意外地瞪大了眼看著他負手而行的高瘦背影,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劍厚南,你給我站住!」這是她第二次直呼他的名諱,顯然是處于情緒激動當中。
誰知劍厚南听而不聞,已轉過彎,消失在假山之後。
龍一心神大亂,驀地跳起來,隨後追去。她突然明白到,他恐怕是在逃避著什麼。
轉過彎,看見劍厚南正站在前面一棵榆樹下,仰著頭不知在看什麼。龍一緊繃的心稍稍放松,但腳下速度卻反而加快,報復似的向他撲去。
一聲悶哼,劍厚南剛聞聲回過身,正想著是不是要避開她時,已被她撲過來的沖力擠靠在樹干上。
「剛進過食,不要跑得這麼急。」低頭俯視著那雙充滿怒氣的杏眼,劍厚南臉不紅氣不喘地循循教導緊抓著自己的女人,似乎一點也沒意識到她跑這麼快還不是因為他。
龍一不悅地撇了撇紅唇,突然踮起腳尖,雙臂如蛇般勾住了他的脖子,「快回答我。」她威脅地眯了美眸,執意要得到答案。
這樣的貼近,讓劍厚南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馥軟的身子,清淡卻始終在鼻端裊繞不散的女性體香,他不由想起那夜在山上草屋中她也是這麼誘惑自己。一絲戰栗如電流般從他緊靠著樹干的背脊劃過,下一刻,他已反摟住她柔軟的腰肢,將她壓向自己。
在龍一的輕呼聲中,他低頭近乎霸道地擄獲她的柔唇。
他好像已經親她親成了習慣。嬌軟地半閉上雙眸,龍一有些迷迷糊糊地忖道。顯然到目前為止,這一招對付她的執拗還算有效,至少可以讓她暫時忘記自己的問題。
一聲驚呼讓兩人驀然分開,急促而有些凌亂的腳步聲由近而遠,他們看去時,只見到一個驚惶逃離的白衣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看來是一個雪凝宮的小丫頭無意撞見了兩人的親熱,被嚇著了。
兩人收回目光,看到對方臉上的尷尬,愣了半晌,突然相視而笑。
「放開我吧,不然等會兒踫見的人恐怕會更多。」看著龍一染滿紅暈的俏臉,劍厚南啞聲道,但他的手卻仍緊摟著她的腰,沒有絲毫松開的意思。
龍一搖頭,順便讓變得有些糊涂的腦子清醒一些。然後,她憶起自己追上來的目的,「快說,不然不要想我放開你。」是威脅,但從這個時候的她的嘴中吐出來,倒像是對著情人嬌軟的呢噥。想了想,覺得不行,又看見他失笑的表情,于是忙補上一句︰「說不定等會兒紫霄姑娘會聞訊趕來看熱鬧哦。」她知道他不會希望紫霄看到他們這樣。
丙然,劍厚南斂住了笑容,嘆口氣,終于願意回答。
「用換血的確可以去除我的病謗,但是那換血給我的人決計活不了,我不認為這種方法可行。」他不希望用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命,所以對于這個方法從來不予考慮。
龍一渾身一震,眼中掠過一抹異彩,然後被不易察覺的悲傷替代。踮腳,她沒有依言放開他,反而急切地再次吻住他讓人無比依戀的溫潤唇瓣。
餅了兩日,紫霄已經能自己下床走動。劍厚南似乎忘記了自己的病,忘記了數日前還擔憂掛念的楚鏡凌,一心一意地陪著漸漸恢復的少女,連和龍一也極少見面。至于白隱,並沒有因為劍厚南的到來而急著離開,反而悠然自得地在雪凝宮中及島上游玩。
龍一知道在紫霄病愈前劍厚南是不會分神去想任何事的,所以她一直捺著性子在房間里等,同時趁閑安排一些早已打算好的事情。
這一日獨自進過晚膳,時間尚早。因為所有事已安排妥當,閑極無聊,龍一來到院子里讓晚風平息心中的躁郁。
這里是凌霄小齋中的客廂,與紫霄住的地方隔著兩個不算大的院落,由一條長廊相連。院中也有假山石徑,碧竹翠蕉,以及哪里也少不了,似乎四季都在開花的青芽兒。
無月,但繁星漫天。
「龍昭青,你看!你的眼楮好像天上的星星哦。」
「龍昭青,我娘親說人死了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你說……我們如果這樣死,會不會……不能變成星星?」
「……我的爹爹、娘親都在天上看著我呢,我好想他們……」
在記憶的深處,一個稚女敕脆弱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龍一呼吸一窒,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小莫。
她艱難地喘了口氣,無力地扶住身側冰冷的石頭,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起一幕幕血腥而殘忍的畫面,一張張恐懼饑餓卻又如野獸般凶殘的孩童面容。
小莫。強扯出一抹痛楚的冷笑,龍一的額角開始浸出細密的冷汗。
一聲如負傷野獸般的低嗥,傳進她的耳中,讓她突然清醒過來。
又來了!她收回撐著假山的手,挺直了瘦削的背脊,仿佛沒有任何事可以將她打倒。只有那緊握成拳垂在身側的素手仍在不可控制地輕微顫抖著,泄露了她內心的恐慌及痛苦。
除了嗥叫難道就不能干點別的嗎?她憤恨地斥責。這個鬼地方!
匆促地回轉身,她走向回廊,她要去見南兒。
就在那一刻,她知道她必須要見到劍厚南。她想他,想他溫暖的懷抱,想他溫柔的笑容,想他在身邊時的安適。
幾乎是用逃的,她離開這空洞無人的地方。
餅了前面那道月洞門,就是紫霄女住的地方,就在他們來的第二天,還在那里的亭中吃過早膳。想到那天早上發生的事,龍一僵冷的臉稍稍緩和下來。
「夜涼,怎麼不加件衣服?」龍一剛走出月洞門,就听到劍厚南溫和的聲音,心神一松,微笑著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但下一刻,剛浮起的笑容再次僵住。
不是和她說話。
在燈光與暗影各佔一半的花園內,紫霄披散著長發,楚楚可憐地站在一叢青芽前面,因為大病,她看上去更加嬌弱了。
劍厚南站在她面前,俊秀的臉上有著淡淡的責備,但手上卻無比輕柔地正為她系上披風。
一聲輕嗽,紫霄露出如青芽般淡雅而動人的淺笑,「我忘記了。」天真無邪的小女兒嬌態,讓人無法苛責。
劍厚南無奈地一笑,然後驀然發現龍一的存在。
「青……姐?」他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欲打招呼,卻赫然發現自兩人的關系有所改變後,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稱呼她,不禁有些別扭。似乎,他並不喜歡這樣叫她。那麼,又該叫什麼呢?
紫霄也看到了龍一,恐懼及怨恨在瞬間佔據了她的身體,讓她控制不住微微顫抖,「南大哥。」她低叫,下意識將嬌軀偎進身邊男人的懷中。
「怎麼了?」感覺到她的害怕,劍厚南把注意力從龍一身上收回,柔聲問懷中的女人。
這一幕讓龍一產生強烈的殺人沖動,但她只是握緊了拳頭,讓指甲深深地刺進掌心的肉中,利用身體的疼痛來牢牢控制住理智。她早知道是這樣的,不是嗎?她早知道他心中喜歡的是這個女人,不是嗎?
他對她好,不過是因為覺得對她有所虧欠,她不是早就認清了這一點嗎?為什麼看到他對他喜歡的女人好時,還是會覺得難已忍受,好像、好像又回到了漆黑無際充滿血腥味的山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