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地回到床邊,劍厚南的氣息已經微弱得幾不可聞。
沒有希望了嗎?龍一無力地伏在劍厚南的身上,抱著他,顫抖的唇瓣輕輕地落在他冰冷的唇上。
曾經,他的唇是那麼的溫暖。無聲中,他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被她的淚水濕透。
如果是這樣……那麼她會一直陪著他。
「南兒……」她將臉擱在他的胸口,感覺到他的心跳在逐漸減弱,而他心窩的溫度也在慢慢散去。
巨大的恐懼像惡魔一樣緊攫住她的心,讓她不能平靜地看著他的生命一點一點流失。不,她不要他死,他才二十五歲,有人愛,也可以愛人,他不該這麼早便離開。她寧可用自己的命來換他的。
近乎粗暴地扯開他的衣服,她準備用昨晚他溫暖她的方式來阻止他的體溫下降。除此之外,她已不能做什麼了。
一個錦袋從他的內衫中被扯掉出來,恰恰落在龍一的眼前。一絲希望燃起,她心髒狂跳,小心翼翼地拾起,然後打開。兩粒紫黑色的藥丸安靜地躺在里面,散發著濃濃的藥香。
已經管不得那是不是劍厚南日常所服之藥,龍一將兩粒全喂進了他的嘴中,然後鑽進被子,將體溫下降迅速的男人緊擁進自己的懷中,似乎只要這樣就可以抓住他逐漸流失的生命。
也許是藥物起了效,也許是她采用了有用的保暖方式,總之,劍厚南的身體沒有再冷下去。
龍一雙眼大睜,一眨也不眨地緊盯近在咫尺的俊臉,生怕稍一眨眼,他就會這樣永遠地睡下去。時間仿佛靜止了下來,周圍的一切也仿佛都靜止了下來,只剩他微弱的呼吸在繼續著。
也許等了有一輩子那麼長的時間。
龍一感到懷中的人好像動了一下,一震,驀然發覺他的呼吸已經平穩下來,變得勻細悠長。
「南兒?」試探著,她輕輕地喚。想將他喚回來,卻又怕驚擾了他寧謐甜美的夢。
一陣蝶翼般地顫動,那一雙長年如煦陽般溫暖的黑眸在上揚的長睫下露了出來,平靜而祥和地注視著眼前女人的臉,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打了個轉回來。
猝不及防下,龍一連反應也不能,只能怔怔地回望,甚至忘記了呼吸以及失而復得應有的喜悅。
「我不喜歡你結髻。」突然,他開口打破寂靜,臉上漾起溫和的笑,手從她四肢的纏縛中抽出來,取下她的發簪,然後滿意地看著那一頭青絲披散在枕上。
被他的動作和話語嚇了一跳,龍一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這才憶起自己還像一只八爪章魚一樣緊抱住他,俏臉登時通紅,慌忙收回手腳,坐了起來。這一刻她突然很慶幸開始自己心神不寧下沒有將衣衫月兌盡,不然這時恐怕更要尷尬萬分了。
她臉上淚痕猶在,這時又染上濃濃一層胭脂色,加上如黑緞般披掛在雪白里衣上的長發,讓她顯露出罕見的女兒嬌柔。劍厚南只覺心神一蕩,但也只是瞬間,轉眼便又心靜如水。
「我睡了多久?」他問,因為渾身乏力,所以沒打算馬上起床。
龍一跳下床,正在穿外衣,聞言頓住。
多久?她覺得好像有一世那麼長,長到讓她以為自己也要隨他這樣安靜地睡去。
「不知道。」她繼續將衣帶系好,手攏了一下散亂的長發,準備將之松挽成髻,卻驀然想起他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于是放棄,只用發帶輕攏在背後。
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劍厚南的目光中不自覺加入一絲與往不同的溫柔,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想到一向冷傲堅毅的她竟會為自己流淚,他心中就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動。
「你什麼時候走?」他問,想起發病前她對自己說的話,不明白為什麼一醒來自己就被這件事困繞住,更不明白為什麼在問這個問題時,他心中會隱隱有著莫名的期待。
龍一垂眼,又收回了所有的情感,「我送你回劍嘯山。」淡淡地,她沒有任何商量余地地道。他必須盡快回到山莊,不然再發病的話,恐怕就沒有這次的好運了。
這樣的答案讓劍厚南微感意外,卻又難掩淺淺的喜悅,似乎……他並不討厭再和她相處一段日子,盡避他不會按她的安排去做。
「我不能回去,我還要去尋人。」他回應她的話,感到力氣漸漸恢復,于是撐著坐了起來。
惱他的固執,龍一不由抿緊唇不想再多說,卻還是走上前為他將衣服穿上。
「你在生氣。」將她的怒氣看在眼里,劍厚南微笑著指出,雖然已知道原因是什麼,卻仍希望她親口說出來。
深吸一口氣,龍一將情緒壓制住,又是一臉明艷照人的笑,「你的藥已經吃完了。」她指出事實,同時將空空的錦袋丟給他,讓他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
誰知劍厚南並不理會藥袋,反而一把抓住龍一為他著裳的手,不悅地道︰「不要用這樣的笑敷衍我,難看。」他一向溫文儒雅,極少說這種重話,但莫名地他就是不喜歡龍一把所有情緒都隱藏起來,那讓他極度不安。
龍一怔住,呆呆地看著他不滿的眼神,不明白在昨夜那樣地拒絕她之後,他為什麼還要用這樣容易讓人誤會的語氣同她說話?他難道不知道她的意志有多麼的薄弱嗎?他難道不怕她又像前兩天那樣纏得他無可奈何嗎?要知道她是多麼渴望親近他呵!
「我讓人幫你找。」訥訥地,她只能擠出這麼一句似乎無關的話應對這讓她失措的處境。
劍厚南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以往發病時他還能在昏迷前自己拿藥服下,甚至可以運功促進藥性起效。這一段日子不僅發病頻繁,這一次竟連服藥也來不及,而且在用了以往兩倍的藥量後還花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才醒過來。這種種跡象都在告訴他,用藥物壓制他的病這個方法或許快要不可行了。
雖明知這一點,他卻並不惶懼,常年徘徊在生死邊緣,早讓他看淡了生死。只是——
他回頭,正看見龍一坐在窗前梳頭,看她的動作似乎又要挽髻,不由皺了下修眉,收斂思緒,邁步回屋。
「不要結髻。」來到龍一身後,他從她手中拿過木梳,溫和卻堅持地道。然後在她詫異的表情中,親自動手為她梳理那一頭柔軟輕滑的長發。
「你……」龍一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聲音有些喑啞,只說了一個字,便即住口。
第7章(2)
仿佛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行為過于親昵,劍厚南梳得非常認真,他將龍一那一頭青絲梳攏在一側,然後編成簡單的發辮垂在胸前。最後將木梳別在她的辮根處,形成一個既簡單卻又別致的發飾。
讓龍一轉過身,仔細地打量著自己的杰作,劍厚南眼中露出滿意的光芒。他不喜歡她結髻,不是因為她結髻不好看,而是因為結髻的龍一會掩蓋住自己的本性,變得冷漠而不可捉模。
嘆了口氣,龍一唇角露出一絲無奈卻又苦澀的笑,「你何苦這樣來挑惹我,你不是不知道……」他難道不知道她得費多大的意志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撲向他,不再做出讓他苦惱的行為?
明白她未說完的話,又將她的苦忍看在眼里,劍厚南情不自禁抬手撫上她的臉,一絲憐惜在心底悄無聲息地開始發芽生長。
「對不起,我……」他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明知不該這樣親近她,但手卻仿佛有自我意志似的,在她滑膩的肌膚上輕輕摩挲。
「南兒……」龍一閉上眼,無力地喚,覺得有些心力交瘁。想擁有他的溫柔,卻又不想將他牽涉進她的感情漩渦,這樣的處境讓她好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