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安排你的芸兒離開,」說到此,紫霄女感到心中翻攪著濃濃的酸苦,卻無可奈何,「但是,你和龍姑娘一定要留下。不然我沒法和宮主交待。」
劍厚南點了點頭算是道謝,而後轉身就要離開。他無法看著她的臉而一直保持平靜,他害怕時間久了會控制不住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只因,以他溫和的個性很難長時間怪責一個女子,何況那個女子曾經還是他所心儀的。
「南大哥。」突然,紫霄女沖動地喊出這個兩人都熟悉的稱呼,連她自己也始料不及。
劍厚南渾身一僵,剩下的那只腳再也沒能跨出房門。
紫霄女悄然來到他身後,然後不顧一切地張開縴細的手臂將他抱住,「別不要我,南大哥。」就在那一刻,她放下了少女的矜持,想要挽回失去的一切。
背心感覺著那緊貼自己的柔軟身體,耳中听著少女含羞帶怯的乞求,劍厚南感到自己辛苦築起的心牆在那一瞬間轟然坍塌。她所做之事並非十惡不赦到不可原諒,她只是……
一股煩悶突然由心口升起,劍厚南臉色一白,驀然拉開那緊擁著自己的柔臂,在紫霄女失落痛楚的眼神中絕情而去。
有的事是不能錯的,只要走錯了一步,就再也沒有可能回頭。
明白到這點,紫霄女脆弱的神情在那一刻從臉上消逝,換上一慣的清雅冷淡,深深地看了眼劍厚南消失的地方,而後倔強地強迫自己轉過身,不再看不再想。
她沒有告訴他,她永遠也不會告訴他,那個男人,那個威名赫赫的陰極皇拋棄了她。正如江湖上傳言的,陰極皇是個專門玩弄女人的惡魔,凡是被他看中的女人,至今為止還沒有誰能逃月兌他的魔爪。而凡是和他發生過關系的女人,即使在被他拋棄後也無法忘記他,更無法再接納其他的男人。
曾經,劍厚南告誡過她,可是她,在那時已管不住自己的心,直到被無情拋棄的命運降臨在她身上。
她,雪凝宮的凌霄花主,有著傲人的美貌和獨特的縴秀氣質,她很明白自己能極易勾起男人的保護欲,她以為不會有男人會狠心傷害自己,而事實證明——
在遇到陰極皇之前,的確是這樣的。但是,陰極皇不是正常的男人,他只是個恣意玩弄女人的惡魔,他對她的熱度竟沒有超過一個月……
是,那個男人是可惡,可是她真的如傳言那樣無法將他忘記,無法不感到痛苦。而對于劍厚南,她是真的動過情,所以才會妄想用對他的感情來忘記那個男人。可是她顯然忘了,曾經是她主動舍棄他的溫柔和真心。
第3章(1)
那一年春天,野李花漫山漫谷都開遍了,白皚皚的一處一處,像是才過去不久的寒季留下的殘雪。
在經過近一個月不見天日的黑暗後,乍見這樣明艷生機的景色,讓人不由產生再世為人的錯覺。
冷風吹淡一洞的血腥,她眯眼,看著眼前清冷素雅的李花,突然覺得礙眼。
這是一個位于陡峭的崖壁中間的洞穴開口,黑黝黝的穴口仿佛一只正欲擇人而噬的怪獸張開的大口。她站在冷冽的山風中,沾著污黑血跡的襤褸衣衫仿佛破布一樣掛在瘦小尚未發育的身體上,被風吹得撲撲作響,凌亂的細發披散在身上,如衣衫一樣掛著凝固的血塊。
她就這樣站在那里,小手緊握垂在兩側,污跡斑駁的小臉上,一雙美麗的眼楮在瘦削的臉蛋上顯得異常大而明亮。只是在這對讓人驚嘆的美眸中,流瀉出的不是這個年齡孩童應有的天真無邪,而是缺乏感情的冰冷。
停了片刻,她的面前突然垂下一根長繩,連猶豫也沒有,她縱身而起,一把抓住繩端,順繩攀沿而上,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洞中那些與她年齡相若的孩童尸體一眼。
攀上崖頂,眼前是一座樸拙的草亭,一個壯漢拎著食盒正準備下去,看到她,他明顯地吃了一驚。
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她與他擦身而過,「不必再送了。」除了野獸般的嗥叫,已經很久沒有和人說話,她的聲音稚女敕中帶著沙啞。說完這句話,她揚長而去,只留下愣愣看著她小小背影的男人臉上露出濃濃的恐懼。
是,不必再送了,因為再也沒人能和她爭了。
前方是一片李樹林,雪白的花像雲霧一樣橫亙在面前。她微一猶豫,準備繞道而行。
「喂!」一個稚氣的童音在林中突然響起,她一僵,難道還有考驗?
一個從未見過的小男孩從一株李樹後面探出頭來,俊秀的小臉上掛著靦腆羞澀的笑,「姐姐……」他試探著喊,無視她的冷漠。
她眼中閃過一絲異光,「出來!」
男孩躲躲閃閃地從樹後面鑽了出來,「姐姐。」他再喊,蒼白的臉上有著淺淺的紅暈,雙手背在身後,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穿著白色的衣衫,個子很小,才及她的耳根,瘦瘦弱弱的,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刮走。她眼中的戒備稍斂。
「什麼事?」緊盯他文秀的小臉,她猜測著他是從哪蹦出來的。
「我想請你……」他怯怯地開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後,他將藏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上面赫然躺著一只羽翼未豐的小鳥。
她看著他,沒有不耐煩,也沒有接話,只靜靜等待他的請求。
「它從樹上掉了下來,沒有辦法回去了,如果不管,它會冷死的。」他輕輕地道,說了一會兒話,便不再像起初那麼拘束了。
它凍不凍死與她何干。她垂眼,已知男孩的意圖,可是卻無意幫他。這本不是鳥兒的繁殖季節,它的父母不顧這一點將它孵了出來,就應該承擔起應有的後果。
「我叫南兒。」男孩突然扯開話題,並沒有如她預料的那樣提出請求,「姐姐的名字呢,你也是山莊的人嗎?」回到這里有十多天了,卻一個小孩也沒見到,他其實很寂寞。
她一滯,而後出乎自己預料地回答了他︰「昭青。」
「昭青姐姐。」他喊,臉上漾起開心的笑,顯然為自己找到同伴而高興,「我們一起去把小鳥送回家吧。」說著,他將瘦瘦的小手伸給了她。
她看了看他干淨的小手,又垂眼看著自己沾著血跡的手,不曾動一下。
見她沒有回應,男孩小臉上的笑漸漸消失,代之的是不容人忽視的失落,也許她並不願和他做朋友。
一陣冷風起,刮得李花紛落如雪。男孩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更加蒼白,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伴著壓抑過後的細細咳嗽。
她一僵,驀然伸手抓住他惶然無措正準備收回的手。
男孩臉上浮起驚訝,「昭青姐姐。」原來是他誤會了,她是願意和他做朋友的。想到此,他臉上又掛起了讓人溫暖的笑容。
「走吧。」她說,踏前一步,為他擋去了部分冷風。
然後,在一株大樹下,只見一個渾身血污的小女孩,如獼猴一般爬上大樹,冷著小臉將一只雛鳥小心翼翼地放進鳥巢里。听到下面男孩拍手開心的笑聲,女孩的神情在那一刻突然柔和了許多。她知道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不會忘記這個叫南兒的病弱小男孩。
那一年,她十二歲,他十歲。
劍厚南來到龍一的房間時,她正手執酒杯慵懶地斜倚在窗邊的竹椅中,淡漠的目光落在窗外絮雲飄浮的澄澈天際,一向清冷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顯然已是微醺。
「青姐。」他喊,猶豫著是否該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