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查赫德兩兄弟都有繼承父親權位的資格,在這個男女平等的地方,決定權位的人選不是只有他們的父親說了算。地爾圖人武風盛行,只有勇士才會受到眾人的尊敬和愛戴,所以要繼承族長之位的人必須經受住所有人的考驗,並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可才行。
子查赫德兩兄弟自幼就隨父親征戰沙場,都擁有堅韌無比的毅志力和強大無比的作戰能力,被族人所擁護。但子查赫德卻多了特蘭圖所沒有的沉穩機智,而在該勇往直前的時候也絲毫不遜色于特蘭圖。正是這點,在禹妹精心安排的不利于子查赫德的考驗中,十八歲的子查赫德還是勝了十七歲的特蘭圖一籌,奪得了族長之位。這是禹妹始料不及的,但那時的她還是堅信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常言道人定勝天不是嗎?
只是後來種種的陰差陽錯,都一一印證了她的預言,讓她首次在命運面前嘗到無力的感覺。人總是要在經歷後才會死心,自從預見到子查赫德和秋晨無戀相擁倒在戰場上的殘酷畫面,禹妹就悲傷地封住了自己預見未來的能力。人生本來已經是一種負擔,而對未來的預知更是為沉重的人生再增重負。她是聖奴,本來到死也不會白發,但卻因預知子查赫德的命運而白了烏發。所以後來她逃避地搬離了莫赫人居住的地方,就算被子查赫德以及族民誤解也在所不惜。
直到那日看見無助的阿蘿,看到她盤著丑陋疤痕的臉,禹妹首次感到命運有可能改變的轉機。以往她意念中的秋晨無戀的臉都是模糊不清的,而真實的秋晨無戀已不復以往的美麗,那麼這樣的女子,即便有再大的魅力也應該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影響吧。思及此,她的心中再次燃起希望。所以才有為子查赫德留下阿蘿之舉。
知道子查赫德為尋阿蘿去找馬賊後,禹妹已能肯定這個殘容的女子在子查赫德心中不一般的地位。
「地爾圖人是個好戰的民族,因而人與人的感情幾乎都是在戰爭中建立起來的。對于他們來說,沒有戰爭的洗禮,便沒有牢不可破的感情。我和特蘭圖的父親是這樣,其他族內共結白首的男女也是如此。」禹妹的話發人深思,但阿蘿卻皺起了眉。
「我不喜歡戰爭。」淡淡地,她陳述自己的觀點。
「沒有人喜歡戰爭,就如沒有人喜歡苦難和失敗一樣。」禹妹微笑,「但無論喜不喜歡,我們都得去面對。差別只在于是被動地接受,還是主動地面對。」
阿蘿默然,恍惚間似有所悟。好比生命,無論願不願意,一旦開始,就應該把它走完。
「所以我在明知很危險的情況下,還是讓你獨自一人去尋找子查赫德。」禹妹緩緩道出自己的良苦用心,「看出你對子查赫德用情極深,但過往的經歷以及對未來的懼怕讓你裹足不前。而這,是你們之間最大的障礙。」說到此,禹妹不再講下去,能明白的早已該明白,不能明白的多說也無益。
阿蘿的眉漸漸松開,听禹妹的口氣,似乎並不是想阻礙她和子查赫德在一起,而且好像還有贊同的意思。
但正當她松了口氣時,禹妹話題一轉,說出了她最害怕的事。
「我是過來人,自然希望兩情相悅的你們能夠在一起。只是你要知道……不管你的臉是否殘毀,你是秋晨無戀,那就始終是秋晨無戀。這個事實不可能隱瞞一輩子。尤其當你成為子查赫德唯一的妻子之後,真相將會很快被有心之人揭穿。那時你要面對的將會是兩難的選擇。」禹妹語重心長地說出心中的擔憂。
聞言,阿蘿隱藏在面紗下的臉漸漸失去血色。她何嘗不知道,只是一直不願去細想而已。
而禹妹再補上了一句她始終不願面對的事實,讓她的心徹底寒透。
「何況,現在的你依然美得驚人!」
在那片茂密林林的邊沿,由哥戰為首的數千騎馬賊被兩萬地爾圖勇士以鉗夾的形勢圍困住。只見身著黑色武士服的剽悍馬賊漢子均高坐于馬上,矯健的俊馬並排而立,形成一個如銅牆鐵壁般密不透風的人馬牆,將婦孺圍在了中間。人人嚴陣以待,眼看著一場殘酷的戰爭即將爆發。
而地爾圖人這邊,出人意料的竟是三騎並立。除了特蘭圖外,青麗娜身披銀白的鎧甲也赫然位于其中,而在兩人中間,一匹裝飾華麗的高大駿馬上,巍然屹立著一個容貌英偉高貴的中年男子。
「王!」子查赫德失聲道。一同前來的明昭和禹妹並沒有任何反應,阿蘿卻心中一寒,想起子查赫德曾對她說過的話。
那男人正是地爾圖人的族王,與子查赫德有著近似兄弟般的感情,因為得到子查赫德喪命在哥戰手下的消息,悲怒交加之下,親率王庭精銳前往剿殺哥戰一眾馬賊。恰巧在途中與同是前往報仇的特蘭圖相遇,于是並肩作戰。
子查赫德四人突然的出現引起了強烈的震動,無論是己方,還是哥戰一眾馬賊,所有人都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而後,回過神的地爾圖人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由此可見子查赫德在地爾圖戰士心目中的地位。
扮戰鷹梟一般的銳眸微眯,不相信在那樣的重傷下兩人竟然還能活下來。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如所有人一樣被那個銀發俊美不似世間之人的男子吸引了去。
明昭微笑著看那尊貴無比的地爾圖族王不顧自身形象地策騎奔向他們,然後與子查赫德緊緊擁在一起。他的目光只是掃了眼緊隨之後同樣激動的特蘭圖一眼,便落在了神色復雜的青麗娜美麗的臉上,但那也只是瞬間,便移了開。
阿蘿卻不自覺悄悄縮在了明昭和禹妹的身後。
因為兩軍對壘,所以眾人並沒有寒暄的時間,子查赫德甚至連明昭和阿蘿也沒介紹。
「王,這事是由子查赫德一己之私引起,請求你特許子查赫德自己來做個了斷吧。」子查赫德恭敬地征求地爾圖王的意見,他一向公私分明,不願因為自己的私欲導致族中勇士的鮮血染紅草原。
明白子查赫德良苦的用心,地爾圖王並沒有絲毫的猶豫,便點頭應允,可見他對子查赫德非同一般的信任。
在一旁默默看著一切的阿蘿卻越來越害怕,害怕有一天子查赫德要在她和他最尊敬的王之間做出痛苦的選擇。
不知是忘記,還是有意,子查赫德並沒有回頭看阿蘿一眼便策騎而出,來到地爾圖軍隊的前列。
「哥戰,我們又見面了!」子查赫德微笑招呼。對于哥戰,他其實並沒有任何恨意。
扮戰唇角一扯,露出一個冰冷的笑,「讓人難以置信,子查赫德,你和你女人的命真大。」他哥戰和他的手下從來都是悍不畏死的漢子,根本不懼勝過己方數倍的地爾圖軍隊。
子查赫德眸中掠過一絲激賞,但臉上的神情卻變得冰冷。
「哥戰,可曾記得我曾求你放過我的女人?」他現在想起那日的情景,仍覺心有余悸,濃眉不由自主地皺了一下,「我殺了你的兄弟,你為他們報仇,那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你不該傷害我的女人。」說到此,他幾乎有些咬牙切齒。
扮戰冷笑,「要戰便戰!子查赫德,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他可不耐煩听廢話。
被他的驕傲逗笑,子查赫德神色恢復如常,好整以暇地道︰「急什麼,哥戰。我和你原本是私人恩怨,我沒你那麼殘狠,不想牽累太多的人。若你願意開口求我,我就放過你方的婦孺。」這一次,他倒要看高傲的哥戰如何決擇。是選擇同歸于盡,還是放下高貴的自尊,為他的族人謀取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