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白隱笑容不變,卻讓人有著莫測高深的感覺,「既然小五的心在他身上,二哥又怎會惹乖小五傷心,何況孤煞又豈是好惹?」
原來竟是卿洵。沒想到近幾年江湖上一直傳言的孤煞身旁的紅顏竟是小五,世事真是巧合得離譜,但是——
「你和他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他到底喜不喜歡你?知不知道你傷成這樣?」要知道,任何一個有擔當的男人都不會在自己的女人重傷之後棄之不顧,孤煞如果真是這樣的男人,也不值得小五付出所有感情了。
「他……不知道。」焰娘緩緩閉上眼,覺得好累好累。見到久別的二哥的喜悅開心,以及談起卿洵的揪心疼痛,令她感到精疲力竭,她好想就這麼在白隱懷中睡過去,什麼也不想,「在他心中……只有楊芷淨……」如蚊蚋般的輕喃聲中,她的意識逐漸模糊。
將焰娘放上床,白隱修長的手憐惜地撫過她在睡夢中依舊緊苦的秀眉,心疼她的憔悴,唇角卻依舊是散不去的淺笑。即便惱怒卿洵的無情,他的心還是無法生起絲毫波漾,自十七歲那年發過脾氣之後,他的情緒便再沒起過大大波動。似乎,已看透一切。
小五雖經脈俱斷,但他身為焰族醫皇,又豈會束手無策。探查過她的傷勢,他有信心令她恢復如同常人。或許會武功全失,不過,又有什麼關系,有他在,誰能欺侮他的小五。
只是,他的笑微露無奈,銀眸落在焰娘憂郁的小臉上,世事總是難以預期的,尤其是人心。
☆
豫江春滿園湘雅閣。
卿洵一身白衣,閑坐品茗,一雙讓人模不透情緒的淺棕色眸子則一眨也未眨地看著對面秀發中分長垂的撫琴女子。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縴長的眉,嬌媚的眼,有著足夠魅惑人的本錢,而她也很善于利用這一點。但是獨獨對他,江湖中成名赫赫的卿洵,她只存有尊敬和感激,不會將他當一般男人對待。
琴聲止,余韻裊裊。
她——春滿園的首席紅姑驕子抬起頭來,略帶嬌羞地迎視卿洵毫不避諱的目光,對于他丑陋的容貌無絲毫看不起和懼意。相處得久了,反覺得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獨特的男性魅力,令她控制不住傾心。她自己知道,如果卿洵開口要她,她就會毫不猶豫地給他。可是幾個月來,他只是這麼看著自己,極少說話,不像其他男人,想盡法子討好她,只為一親芳澤。
「卿公子,妾身今日請公子來,實是有事請教。」嬌子盈盈起身,在卿洵側旁椅內坐下,她一直為卿洵不肯表態而犯愁,昨日忽得一計,冀望能借此一探他的真心。
「何事?」卿洵啜了口茶,淡然問。
他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一向不愛多管閑事,那日卻出手從群賊手下救了她;從不踏足煙花之地,這幾月卻因她的邀請屢次造訪春滿園。究竟自己在想些什麼,只為著那縴長的眉,嬌媚的眼嗎?
「妾……」嬌子欲言又止,頓了一頓,方繼續道,但俏臉在卿洵灼然的目光注視下卻已泛粉,「前日趙家公子想為妾贖身,迎娶妾身為正室,妾不知是否該應了他。所以想到請公子來,向公于討個主意。如果公子說不好,奴家、奴家便推了他。」語里嬌羞不已,此一番話幾乎已明確表白了她的心意,只看卿洵是否解得風情了。
她一向任性妄為,想怎樣便怎樣,怎會征詢他的意見。終不是她!
卿洵暗嘆一口氣,失落地垂下眼,年來一直纏繞心間的孤寂越趨濃厚。在她不再糾纏他之後,他才赫然發現,她跟隨他的這幾年,他從不寂寞。
但是——
眼前這個女人不是她,雖有相似的媚眼,卻有不同的風情。不是她,所以無論她對他如何好,他依舊寂寞;不是她,他自然理會不了她的婚嫁。
棒壁房中傳來笙歌絲竹之聲,歡聲笑語中有人在婉轉歌唱。
被噬心的孤寂纏繞,卿洵皺眉閉眼仰靠向椅背,腦海中的紅衣麗人顯得越加清晰。這麼久了,為什麼還忘不了?他痛恨地握緊拳,為「忘」字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她可以忘記他,為什麼他不能、他不能——
「卿公子……」他的反應令嬌子欣喜,頗有些心急地想听他親口說出她夢寐以求的話。
卿洵恍若未聞。
嬌女敕柔媚的女聲自隔壁隱隱傳來,所唱曲子的旋律與中原音律大不相同,但卻好听無比。
卿洵渾身一震,暮然睜大眼,凝神听去。
「……月兒懸在龍天山,色如流水似冰璇。啊家小女初十二,艷從月,香自蘭,可憐命如月色蘭。情是火,戀是焰,紛紛渺渺蝶兒散。」
同樣的曲子,在那個大雪中的小店內,他不只一次地听那個紅衣女子唱起。
「卿公子。」他的反應令嬌子略略不安,先前的喜悅漸散,代之而起的是等待答案的焦慮。
「奴家焰娘,各位大爺莫要忘了……」唱歌的女聲隱約響起,在卿洵耳中卻恍若炸雷。
焰娘!
沒有注意到驕子期待的眼神,卿洵突然站起,風一般狂卷出門。
嬌子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的試探惹怒了他,心中一慌,趕緊追了出去,只希望他不要因此而不理自己才好。不想追出門後,竟看見卿洵一把推開隔壁的門,呆怔在門口。大惑,悄然來至他身後,透過縫隙望進門內。
只見門內有三男四女,都因卿洵突兀的行為怔愣當場,尤其是那四個女人,見到卿洵,臉上均露出恐懼的神色,沒有人說一句話。
緩緩地,卿洵的目光從四個女子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立于中央一身桃紅色衣裙的美麗女人身上,「你叫焰娘?」沙啞地,他開口問。
「是。」女人雖然心中害怕,但美目中卻流露出倔強的光芒。
不是,卿洵痛楚地閉上眼,原本已提到喉口的心因她的確定而急劇降落,落至黑暗無光的煉獄中。不是她!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深吸一口氣,強壓體內蠢蠢欲動的情緒,他強令自己木然無覺,驀然轉身離開,就像他來時那麼突然,毫不理會身後嬌子的呼喚。
嬌子失落地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絕望地知道自己毫無希望,他的心早已被另一個女人佔滿。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他對自己有意,因為他總愛目不轉楮地看著她,他沒說,只是因為他不善表達罷了。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這幾個月來,他看著的不是自己,而是在她身上尋找著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目光落向屋內那三個長得油頭粉面,看來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他們自卿洵出現便一直噤若寒蟬,直至他離去,才稍稍恢復初起的風流惆攪。想來對于卿洵,他們不僅知道而且還很畏懼。
不屑地撇撇紅唇,嬌子轉身回自己的房間。就算卿洵不要她,她也不會將自己的終身托付給這類中看不中用的紈褲子弟。
第十章
長相思,相思者誰?自從送上馬,夜夜愁空帷。曉窺玉鏡雙蛾眉,怨君卻是憐君時,湖水浸秋菊花白,傷心落日鴛鴦飛。為君種取女蘿草,寒藤長過青松枝。為君護取珊紅瑚枕,啼痕滅盡生網絲。人生有情甘自首,何乃不得長相隨。瀟瀟風雨,喔喔雞鳴。相思者誰?夢寐見之。
焰娘坐在古藤架起的秋千上,悠悠地蕩著、蕩著,似水的目光越過重重樓宇,落在天際變幻不定的晚霞上,縴長的眉籠著一股淺淺卻拂之不去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