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童只覺得全身都痛,骨頭幾乎快散了似地,「媽的,我正要回家,是他們半路殺出來找我麻煩的耶!」她簡單地一言以蔽之。
男子直勾勾地看著她,心中暗忖,他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那麼他也算是無辜受害者了……「好吧,我幫你叫救護車。」
男子說話的同時,自上衣的口袋中掏出行動電話準備撥號。
「等一等……」阿童連忙出聲阻止。
要是她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去,她身上的刀傷和打斗留下的瘀傷,肯定會引起醫院方面的注意,並且通報警局,屆時她就算想瞞過麥神父也不可能了。
男子撥號的動作一頓,瞥向她,「又怎麼了?」他肯替他打電話叫救護車,已經是難得的好心了。
「你不就是醫生嗎?你來幫我處理這些傷口就行了,用不著叫救護車。」
男子不以為然地接口,「我來……」處理這一點小傷對他而言當然不是問題,不過,有這個必要嗎?
阿童以為男子是怕她付不出醫療費而要拒絕,于是急急忙忙地聲明,「當然,我一定會付手術費給你的。」
男子再次蹲下,「我的診療費恐怕不是你付得起的。」
月亮在夜空中悄悄地移動,月光斜斜地灑在男子的側臉上,這一次阿童總算看清楚他的長相了。男子有一張相當漂亮而且帶有稚氣的女圭女圭臉,讓人猜不出他的真實年齡。
回過神來,阿童反駁他,「付不起?媽的,怎麼可能?現在有全民健保,就醫只需要付掛號費和百分之十的自付額,更何況我身上的傷只是個小小的縫合手術,我怎麼可能會付不起診療費,除非你是沒有執照的密醫,所以你的診所沒有成為健保局的特約診所。」
沒有執照的密醫?虧他想得到。男子撇了撇嘴,「我當然有執照,只不過健保局不會給付你在我的診所里的看診費用。」
「媽的,你騙鬼啊!這一定是你為了要打發我想出來的借口。」她可是有規規矩矩地按月繳交健保費,健保局怎麼可能不給付她的診療費!
男子狐疑地打量她,「你又為了什麼不肯讓我叫救護車送你到醫院去?該不會是做了什麼登記有案的壞事吧?」
「媽的,我才沒有。」
就算他是此時惟一能救治她的人,也不能如此污蔑她的人格和名譽。
雖然她的形象和優等生差了十萬八千里,卻也不是作奸犯科之徒。
「那就讓救護車送你到醫院去。」
他可沒那個閑工夫。男子徑自作出結論,又準備要撥號,阿童暴躁地低吼,突然一陣暈眩襲來,「媽的,我不想去醫院。」手臂上的刀傷還在淌血,她可不想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男子听若罔聞地繼續手上的撥號。
有求于人使阿童不得不好言相求,「拜托,不要叫救護車,我不想讓家里的人擔心。」
看起來這個小子還不錯,懂得體恤家人的心情,「就算不叫救護車,不驚動警方,紙終究包不住火,你鼻青臉腫的樣子根本瞞不過任何人。」
「我在外面租房子,不用天天回家。」
她的家是育幼院。
反正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他就偶爾當一次好人吧。「你要我醫治你身上的傷?」
听出對方冷然的語氣軟化了些,阿童連忙點點頭。
他可不打算做白工,「你會支付診療費?」
「那當然。」阿童的手臂已經沒有知覺了。
男子的眼中迅速奔騰過一抹流光,意有所指道︰「希望你不會後悔。」微微挑起的嘴角悄悄地勾勒成一抹壞心的笑。
後悔?後悔什麼?阿童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會後悔的。」他願意醫治她,她高興都來不及了,有什麼好後悔的!
「那就好。」
男子沒有多說些什麼,傾向前去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和腰際,輕而易舉地就將她扛上肩膀。
呃?他怎麼這麼輕?以他的身高而言不該這麼輕的。
阿童因為他不甚溫柔的動作,撞疼了身上早已瘀血的傷處,悶哼了一聲。
男子往前跨出的步履沒有半秒鐘的遲疑。
傷痕累累的身體,一再地和月復部下的結實肩膀相踫撞,痛得阿童齜牙咧嘴。
她忍不住低咒出聲,「媽的,你的動作就不能輕一點嗎?我的身體也是肉做的,痛覺還很正常。」雖然被扛在肩膀上的感覺很不舒服,不過她可也不想被個男人抱在懷里,那還真他媽的難看。
男子涼涼地回話,「會痛就還有救。」
「你……」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她還得靠他處理好身上的傷,別惹他才是上策,免得他在處理傷口的過程中給她苦頭吃。
男子肩上扛著一個人,走起路來步伐依然輕松自若。
阿童像件衣服似地倒掛在男子的身上,在顛倒的世界里瞧見他正準備過街,「你不叫出租車坐嗎?」他總不會要這樣扛著她一路走回去吧?
「出租車不會載我們的。」男子的聲音平平的,沒有太大的起伏。
「因為我身上的傷還在淌血,會弄髒車子?」阿童直覺地就這麼認為。
出租車司機一向都不愛搭載酒醉或受傷的乘客,免得事後還得費事清理車子,既辛苦又麻煩。
「不是,是因為我的診所就在對街。」
頭下腳上的姿勢讓阿童體內的血液盡往腦袋沖,幾乎要腦充血了,她強忍住頭暈的感覺……等等,她是不是漏听了什麼?
她努力揚起頭,「你說什麼?」
男子不慍不火地重申,「我的診所就在對街。」
他開的診所就在對街?自男子嘴里輕描淡寫吐出的幾個字,像威力無窮的炸彈在阿童的耳際爆炸,轟得她一愣一愣的。
她喃喃地重復,「你的診所就在對街?」而他竟然在這里跟她耗了將近十分鐘的時間在叫不叫救護車上頭?這人還真他媽的變態!
阿童頓時像虛月兌似地垮在男子寬闊的背上,找不到力氣討伐這種怪胎。
「嗯。」男子拾階而上。
「封醫生,什麼時候回台灣的?」掛號處內的護士小姐一見到來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出,聲調中有掩飾不住的雀躍,目光在觸及他扛在肩膀上的身形時微微一愣。這里是婦產科耶!
男子微微頷首,「下午剛到。」
台階?阿童看著男子的腳一步步地跨上階梯,「你的診所就在這兒!」她以倒吊的姿勢奮力地想看清診所的名稱——所……診……科……產……婦……時……及,然後他在腦海里將看到的字一個個重新組合——及時婦產科診所。
嚇!及時婦產科診所?她像是被一道悶雷劈中,所有的知覺都在瞬間被抽離,當場僵化成石。
有沒有搞錯啊?婦、產、科、診、所?媽的,她又不是要生孩子,來婦產科診所干什麼?阿童在最後一秒鐘,奮力抓住診所的門,死也不放手。
「媽的,你給我站住。」鮮紅的血從她的手臂上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光鑒明亮的白色鏡面磁磚上,形成強烈的對比。
護士小姐聞言一陣錯愕,這人說話怎麼這麼粗魯?
突如其來的反向作用力將男子的身形拉得往後退了兩三步,若非他反應快、及時穩住腳步,這會兒兩個人大概都滾下階梯吃泥巴去了。
「如果你想摔斷頸子,剛剛就不必求我救你了。」
阿童根本連抬起臉的勇氣也沒有,「媽的,你為什麼沒說你開的是婦產科診所?」她的氣勢不自覺地轉弱。
現在她總算明白他那句「希望你不會後悔」其中的意思,還有健保局不會給付她在這兒看診費用的原因,不過……「你又沒問,放手。」男子雖然看不見阿童臉上的表情,不過他肯定跟打翻調色盤—樣精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