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饒哲也曾試著去挽救父母的關系,可結果卻以失敗告終。
上官柔很意外,這個表面風光的家庭,背後竟也是這般千瘡百孔。
她曾經以為上官家已經是上流社會中悲劇的典型代表,沒想到饒哲從小生長的環境並沒有比自己快樂多少。
「少爺是個內心非常寂寞的人,他曾不停地交女朋友來麻痹自己,可那些女人並沒有真的給他帶來快樂,直到上官小姐出現,少爺才真正打從心底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可惜……」
李叔搖搖頭,「自古紅顏多薄命,上官小姐死得實在很突然……昨夜少爺會半夜出門恐怕就是因為見到老爺和夫人的緋聞,見到他們只顧自己開心,而唯一能安慰他的人卻已不在的緣故吧……」
听完李叔的話,上官柔一語不發,心底悶悶的,不知是為饒哲心疼,還是在為從前的上官柔心疼。
等她回到饒家的時候才知道,饒哲今天很早下班,但回來後便把自己關在放映廳中一直不肯出來,連晚飯也沒吃。
約翰將廚房剛剛熱好的菜肴交給她,「少爺雖不喜歡別人在他看電影的時候打擾,不過你說的話他較能听得進去,所以少爺今天的晚餐就交給你嘍。」
上官柔無語地接過約翰硬塞過來的晚飯,她怎麼不知道自己在饒哲的眼中什麼時候變得特別起來呢?
她不好意思拒絕約翰的請托,又想起李叔的話,便硬著頭皮,小心地敲開放映廳的大門。
饒家的娛樂設施配備得很齊全,這與饒哲龜毛的性格有一定關系。
放映廳的面積大概七十幾坪,設計得很好,四個豪華舒服的沙發排在大螢幕的正前方。
廳內光線很暗,以前她曾進來過,這兒的音響效果和畫面絕對比電影院還要震撼人心。
瞥了眼螢幕,她知道饒哲在看的是一部非常受歡迎的舊片「第六感生死戀」。
饒哲懶懶地倚在柔軟的沙發內,疊著雙腿支著下巴,茫然地盯著螢幕上男女主角重逢的畫面。
她輕輕咳了一聲,試著吸引他的注意,但他沒什麼反應,雙眼依舊盯著畫面不吭聲。
「約翰先生說你還沒吃晚飯,餓肚子對胃不好而且還會傷到身體。」
見他還是不理她,她訕訕地聳聳肩,小聲道︰「那我把東西先放在這里了。」
轉身剛要離去,饒哲卻說話了——
「這部電影我看過很多遍了,雖然情節夸張不實際,卻滿足了人們內心深處的一種希望。」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接話。
「人死後真的會有靈魂嗎?」他似在自問卻又像在問她。
她無聲地坐到他身邊,陪他一起看著不斷閃爍的畫面,「每個人的認知都不一樣,就像佛祖,信則靈,不信則無。」
他哼笑一聲,「幼稚。」
她也哼了一聲,「你又沒死過,憑什麼否決?」
饒哲終于看了她一眼,「我也曾經想過一些很奇怪的問題,比如我是誰?我在扮演著誰,這個世上為什麼會有我,我死後又會變成誰?但想到最後,我得不到任何答案,既然沒有答案,一切又何從證實?」
上官柔被他問得無言以對,決定要跟他撇清關系的她又不能告訴他自己的遭遇,再說她說他就信嗎?她只能悶悶地坐在那里不吭聲。
「所以我一直很羨慕那些作家和編劇,因為世上有很多實現不了的東西,他們可以用想像來實現……你看……」用下巴指了指電影畫面,「編劇可以編男主角明明死了,可靈魂仍在,他以愛為名,要求再見女主角,誠意感動上蒼,還實現了他的願望。」饒哲的情緒突然變得很低落。
「其實,我和小柔曾經也很相愛的。」說這話時,他露出孩子般天真的表情,雙眸在陰暗的放映廳中顯得特別晶亮。
「她總說我很壞,就愛欺負她,但她不懂,如果不喜歡,又怎麼會有耐性去欺負。」
「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吵架,我故意把電話關機三天,再見面時,她紅著眼楮撲進我懷里,大聲吼著以後再也不要和我吵架。可是現在……」
他難過地抬手遮眼,聲音微微哽咽,「那個不敢和我吵架就怕再也找不到我的女人,居然永遠離開我了。如果人死後真的有靈魂,她為什麼一次也沒有回來看過我?」
他自嘲地發出一個難听的笑聲,「我怎麼忘了,她因我而死,肯定是恨極了我,又怎麼會回來看我?」
哽咽聲越來越濃,黑暗中,饒哲模糊的身影不停地顫抖。
「我的世界除了她早已經一無所有,可現在連她也不要我了……」他終于控制不住地痛哭失聲。
上官柔被他悲傷的模樣嚇了一跳。
她怎麼也不敢相信,那麼意氣風發、那麼霸道、那麼囂張、那麼狂妄的男人,居然會哭得這麼狼狽?
她忍不住伸出手,將他抱在懷中,從他眼里滑出的淚水,很快便沾濕了她的胸口。
鼻頭一酸,她的眼淚也跟著滑落下來。
我就是上官柔,其實我的靈魂早已經守在你的身邊……
這句話呼之欲出,卻被她硬生生地壓在心底。
她很害怕,一旦將真相告訴給他,他會不會不相信或是把她當成魔鬼,永遠拒絕在心門之外?
況且他已經有了未婚妻,她不想以第三者的身份繼續活在他的世界里。
「既然她已經去世了,你……就讓她安心地去吧。」這輕輕的一句話說完,沒有得到他的回應。
他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仔細一瞧,才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她的手指不小心拂過他的額頭,很燙,「饒哲,喂,你發燒了!」
第6章(1)
斑燒三十九度八,全是拜前天晚上的那場大雨所賜。
那晚他送上官柔回到家後,一個人坐在書房里抽了一夜的煙,隔天清晨早飯也沒吃便跑去公司上班。
回到家後,就把自己關在放映廳里來來回回地看著同一部片子。
身體上的難受,比不過心里上的難受,潛意識里,他想要用這種殘酷的方式來自我虐待。
所以等上官柔發現他生病的時候,他已經病得非常嚴重了。
家庭醫生給他打過兩針後,氣急敗壞地對躺在床上的他罵了一陣,雖然昏迷中的大少爺一個字也沒听到。
之後,醫生叮囑她,等饒哲醒來後一定要記得讓他按時吃藥,如果他不肯吃,就打昏他強行灌進去。
饒家的家庭醫生是饒哲的一個遠房表哥,醫術非常精湛,雖然很愛罵人,但治療的成效卻很讓人放心。
打過針後,饒哲的頭果然沒有那麼燙了。
又囑咐了一陣,醫生才拎著醫藥箱和約翰敘舊去了。
已經退燒的饒哲,躺在床上睡得很沉,但雙頰還微微泛著高燒的紅暈,嘴唇也有些干干的。
上官柔用毛巾來來回回幫他敷了幾次,他的臉色才慢慢地變得自然起來。
折騰了一晚上,現在已經快到凌晨時分了,從前一向準時睡覺的她,今天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沒了睡意。
支著下巴坐在他的床邊,一會兒偷握他的大手,一會兒又捏捏他的臉頰,揪了揪耳朵,擰了擰鼻子,扯了扯頭發,他依舊睡得安穩,完全不被她的小動作影響。
「唉,其實剛發現自己死掉的時候,我的確是恨極了你。」
知道他睡得熟,听不到自己講話,上官柔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一古腦地把真心話說出來。
坐在他的床邊,撥了撥他額前的發絲,露出他光潔飽滿的額頭。
「可是每當我勸自己一定不可以原諒你的時候,總會想起我們以前在一起時的那些甜蜜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