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動動下巴,正要低頭面對藍妙凡時,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坐倒在地上。
尚未痊愈的腰傷禁不起這樣的跌坐,威爾痛得眼眶泛紅,想起身卻使不上力.他听見門砰的一聲合上,徒勞地伸出手,也只見到緊合的門扉。
他吃力的扶著牆起身,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兩人再次重逢,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啊……」威爾在電光火石之間,快速的回想起自己過去三年干下的荒唐事。
她是因為那樣才接他嗎?還是……單純因為覺得事隔三年才看見那封信的他很欠揍?或是,三年的時間讓她變成一個暴力女了?
不管是哪個原因,威爾都有一種情況很不妙的感覺。他只能不知所措的站在門口,盯著那還插著鑰匙的門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和背包。
第三章
朋友們知道他與一名東方女子訂下了婚約,都說他太過愚笨,在他們眼里,東方女子與美國人相戀都只是為了錢、為了那張綠卡。
他為她辯解。即使為了錢、為了綠卡.他也頹意給她。可是,為什麼她會失約?
他無從理解她失約的理由,只好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見鬼了!
見鬼了!見鬼了!見鬼了!
藍妙凡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壓抑住已經到喉嚨的尖叫,她一沖進家門便往浴室里跑.然後將浴室的門鎖上,才捂著分不清是方才跌痛的還是嚇到發疼的胸口,靠著門滑坐在地板上。
她的心里不停地重復著「見鬼了」這句話,直到她的身體受不住寒氣直發抖,她才驚魂甫定的起身,月兌掉濕透的衣裳,先沖澡讓身體暖和些,才窩進放好熱水的浴白中。
「呼……」她舒暢地伸直手腳,放松地靠在浴白邊緣。
她極力避免自己胡思亂想,然而仍不停地想到方才家門口發生的事。
「大白天的真是見鬼了。」藍妙凡詛咒若。
也許是雨下得太大,讓她今天不小心開敵了記憶的盒子,使得三年前的事溜回腦海里.才會產生那些錯覺。
威爾怎麼可能會在台灣呢?
對呀,他現在應該在澳洲打公開賽,這是一定要的,他不可能缺席的。
等等,不對,威爾去年在美國公開賽時傷了腰,已經半年沒有參加比賽了,但是傷勢應該不重,所以他現在應該是在澳洲,對,沒錯,在澳洲。
所以,她剛剛看見的人,其實是她想象出來的?
「哈哈哈,沒想到我的想象力已經豐富到可以把想象的人實體化了。」藍妙凡大笑三聲,但笑聲有些扭曲。
她眼前一片模糊,眼楮濕濕的,在淚尚未成形之前,她雙手掬起熱水往臉上潑。
「好真實的幻覺。」指月復輕撫著唇瓣.她哽若聲低語,「都是天氣害的,害我胡思亂想。」她必須這麼想,只有這麼想,她才能把對威爾的情感鎖得死死的,但這樣想只是在她傷痕累累的心上又添一道傷口而已,即使很自虐,她還是得這麼做。
為了平復起伏的心情,藍妙凡不時笑出聲,又哭出聲,一邊想著在公司外應該接受那個已經記不得長相的男同事的好意,又覺得還是自己一個人過生活來得自在。
「絕對不是還在等他。」絕對不是。藍妙凡嘴里說出口還不夠,還要像是念咒語一樣刻在心上。
不是不期盼,只是她明白,就算期盼成真.她還是得把威爾推開。
那很痛苦,卻必須這麼做。
直到她的身子在熱水的包圍下漸漸暖和,她連續深吸好幾口氣,紊亂的心緒這才穩定下來,這才發覺她的眼鏡不見了。「眼鏡呢?」她自語著,眯著眼在眼鏡可能掉落的地方模索,爾後才想起眼鏡一定是在剛剛的騷動里掉了。
「哈哈哈!」藍妙凡又大笑三聲,眨眨再次發熱的眼,自熱呼呼的浴白里起身,急忙拉了條大浴巾跑出浴室,找出睡衣以及圍巾、外套,穿上後再用浴巾包住濕發,一路模索著下樓。
一下樓,還沒走出玄關,她便感受到寒風隨著敞開的門直直地朝她吹來。
「哈、哈啾!」這次大大的噴嚏不同于前兩次,打完後.她的鼻端多了兩條鼻涕。她抹去鼻涕、眯起眼,發現自己竟沒有關上屋門,「天啊,我竟然連門都沒關就跑去洗澡了。」幸好異業區平常安靜得跟亂葬崗一樣,出入的除了住戶與熟人,基本上不會有什麼陌生人進出。
她直直地朝屋門走去,經過已替她收拾好散落的物品進屋來的男人身旁時,也沒有發現其實打開門的人是他,直到她將門關上,還不知道自己早已放了個人進來。
她畏冷地搓搓手.將中央空調的暖氣打開,然後才想起自己下樓來是要做什麼。
「藍妙凡,你是下來找眼鏡的,該死。」都是威爾,害她做事的步調全都亂了。
她正要轉身開門出去找眼鏡.收拾東西,威爾才終于開口。
「你的眼鏡在這里。」嚇!藍妙凡警戒地轉向聲源,這才發現他的存在。
「天啊,又出現了……」她催眠著自己,數次閉上眼又睜開眼,然而發現「幻覺」還站在她面前時,驚恐立即爬上她心頭。
她怕,怕一承認幻覺是真實的,她就會頭暈目眩地投入對方的懷抱。
就在她要對眼前的幻覺有所反應之前,威爾很快的說︰「在你要打我之前,我可以為方才的親吻道歉嗎?如果是因為我剛剛一見面就吻你道歉。」「呃……」藍妙凡尷尬地放下不知何時抬起的拳頭,接過他遞過來的眼鏡戴上,眼前重新恢復清明。
當她看清楚日艮前那個高頭大馬的外國人時.即使她已做好心里建設,還是免不了畏怯地後退幾步。
這下,她想打的不是對方,而是自己。「我該不該一拳把自己打昏……」「你還好吧?」威爾挑高了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藍妙凡本來想要直接把人踢出家門的,但在見到自己的背包正穩穩地背在他的左肩上時,欲出口的逐客之語只好硬生生地吞下。
「好……你還好嗎?」藍妙凡想踫觸他,想確定他有體溫,但她的動作硬是停在半空中,十分尷尬。
她不知道怎麼處理心頭好不容易壓下,此刻又因他而浮現的情緒。
威爾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微笑道︰「你是問這三年來我好嗎?還是問我被你打了之後還好嗎?」藍妙凡臉色刷白,唇瓣不知是因天氣太冷還是因為威爾的話而微顫。
「呃……任……呃……」她「呃」了好半晌,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威爾輕嘆口氣,改變話題,「我可以先要一杯水喝嗎?」「水嗎?你先坐。」藍妙凡馬上順著他的話尾說。
他並沒有移動腳步。
「你先坐。」她又說了一次。
他深吸口氣,聲音有著壓抑的痛楚,「我可能動不了,你可以幫我一把嗎?」藍妙凡這才發現他額頭上有著冷汗,臉色此刻顯得蒼白,「你怎麼了?」不會是剛剛她打了他,結果把他打得受內傷吧?藍妙凡驚恐的想,立刻上前扶住他有些搖搖晃晃的身軀。
「剛剛跌倒……嗯……很痛……」威爾的話隨著落坐于沙發時發出的悶聲痛吟而逸去,他望著站在面前這位睽違三年的女子,勉強的一笑,「水。」藍妙凡盯著他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般道︰
「喔,水,對,水。」說著,她跑進廚房,手忙腳亂的弄出許多聲音後.又回到客廳,將水杯遞給他。
「謝謝。」威爾接過杯子,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罐小藥瓶,打開蓋子,倒出兩顆藥,和著水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