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苻蓮樗想也知道拉住自己的人是誰,眸子由臂上的手往上移,望入它閃耀著無邪光芒的妖眸,無力地收回早已跨出去的步伐。
「還有事嗎?」不該救它,不該被它所救。苻蓮樗滿腦子的「不該」盤旋回繞,早知道就別站在橋上哭。
「啊……」它不知所雲的發聲,不明原由地拉著她,甘冒被她燙傷的危險,卻未明白自己拉住她的原因。
「咦?苻姑娘,這麼晚了,妳怎地還在外頭?」城內的夜巡路經橋頭,見著苻蓮樗的身影,便領著手下步上橋來到他們身邊。「這位姑娘是……」
說著說著,他的視線內除了苻蓮樗外也一並納入了它的存在。
「我朋友。」苻蓮樗眼明手快的反手將它的頭壓上自己的肩,「它適才有些不舒服,是以我們才停下來讓它稍事休息。」
「女孩子家怎會在外頭待到如此晚呢?小心惡徒啊!」夜巡未再存疑,目光不再流連在它身上,對它明顯高于一般女子的身材也未曾稍加留意。「要不,讓弟兄們陪妳們一道回家?」
「不勞煩差大哥們,我們有伴,可以自行回家。」勉強扯了個笑顏,不讓他們看出任何異樣,苻蓮樗遏力保持平靜的婉拒。
她沒事做啥保護起這只妖怪來?她不止一次懊悔自己一時的婦人之仁。
「再怎樣說妳們都是兩名弱女子,還是讓我差名弟兄護送妳們到家吧!」
「這……也好。」苻蓮樗婉拒未果,只能接受。
「嗚……」被壓得很痛苦的它想要抬頭看她,卻被她死壓在肩膀不放。
「別叫。」苻蓮樗以著只有兩人听得到的音量命令道。
它一听,強忍下不適感,很可憐的被苻蓮樗帶回家。
那夜,月明星稀,涼風輕拂,柳樹低垂點水,揚起陣陣波瀾。
第二章
「啪」一聲,伸向桌上菜肴的手立刻縮回主人嘴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舌忝著,另一只空閑的手卻悄悄地再次伸出,往桌上的菜肴攻去。
「啪」的又一聲,這回多了聲輕柔的斥責︰「不可以。」
遭受到同樣命運的手再次縮回,它饑渴的望著桌上的菜肴,邊舌忝舐被打到的地方,然後,再揚睫看著那道忙著煮菜、背後有長眼楮的縴影,乖乖的候著她說可以。
好不容易,她轉過身來、雙手捧著湯碗上桌,人也跟著坐上長凳後,它方躍躍欲試的伸手想要捉東西吃。
「啪」的再一聲,它垂下嘴角,迎上她含笑卻帶著強硬的眼眸,慢吞吞的執箸,不熟練的使用這兩根細長的棍子夾著涼透的菜肴入口,卻因生硬的動作而屢次失敗。
吃不到東西的它把筷子往桌上一丟,賭氣地別過臉,情願餓肚子也不願意用那兩根怪東西吃。
「別鬧脾氣。」柔柔的女聲傳入它的耳膜,震動它的心,讓它再次轉回臉來嘗試著使用筷子夾菜。
好不容易,它在失敗數次後終于品嘗到食物的芳香,那濃淡適宜的口味填飽它空空如也的餓月復,讓它幾乎要落下眼淚來。
「好不好吃?」蘊含笑意的輕問遞送。
「豪豬。」它大力的點點頭,再次舉箸攻向那些刻意放涼的菜肴。
「好吃。」輕聲更正它的發音,見著它欣喜若狂的笑臉,就算菜是冷的也覺溫暖。
「好吃。」重復一次她的糾正後,它又埋頭大吃。
像個剛學會用筷子吃飯的孩童般,它吃得滿臉都是菜渣飯粒,苻蓮樗拿起一旁備好的布巾往它臉上抹去,還它一張干淨俊逸的臉。
「樗。」它傻呼呼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拿過布巾擦臉。
苻蓮樗嘆口氣,不厭其煩的糾正︰「蓮樗。」
「蓮樗、蓮樗、蓮樗。」牙牙學語的它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它的叫法讓她雙頰一紅,覺得自己是專屬于它的,然而明明……明明不是的……
眼前這只大啖特啖的「妖怪」,是七天前她由城中的湖畔帶回來的。
而見它這模樣,任誰也不會將它和「妖怪」兩字連在一起。
至今她仍不明白為何自己會一時沖動犯下順手牽「妖」的罪行,至今回想起來,那時的情況也容不得她不帶它回來,僅因它不知打哪兒冒出來救了她一命,而她為了不讓它被捉到官府去,只好裝作兩人是朋友──幸好那時它穿女裝──將它帶回家。
一眨眼,七天便過去了,孤寂的生活開始習慣了它的存在。
有它在,日子過得好快,也特別開心。
「好了,好了,去洗把臉。」苻蓮樗拍拍它的頭,要它去將臉洗干淨。
它听話的起身,因力道過猛而弄倒長凳後跑出去,未久,外頭傳來潑水的聲音和它的笑聲。只有叫它去踫水,它才會跑得比什麼都快。
她還記得剛帶它回來的時候,它連路都不太會走呢!
苻蓮樗搖搖頭,笑著起身將長凳扶起,收拾桌上的杯盤狼藉。
「樗!」一聲大叫讓苻蓮樗一驚,手中的碗盤應聲落下。她皺起眉頭,一個轉身,恰巧和突然跑進來的它撞個正著,她及時穩住身子,免去一場災難。
「怎麼了?」糟糕,她的衣服濕了。微蹙起眉,她拍拍全身濕透抱著自己的它,柔柔地問。
「人……有人……」語間帶著無限恐慌與害怕,它全身發顫,顧不得與她接觸會燙傷的危險緊抱著她。
「乖,沒事,我在這兒,嗯?」苻蓮樗拍著它的後腦。
它對人類有幾近盲目的恐懼,也許是因為先前自己遇見它時,它身上的傷是人類所造成的。只是不知為何,它對自己便無這份懼意;這般受人完全信任是苻蓮樗二十年來除了爹親外未曾得到的。那種感覺,她很久沒有感受過,如今感受到,覺得格外的溫暖與……開心。
她越過它的肩膀穿過門看著外頭,什麼也沒看見,但隱約听到一些聲音由遠至近,于是她推開它,將它帶進內室,只來得及披上外袍遮住濕掉的衣裳,一聲急喚便至。
「苻大夫!苻大夫,妳在哪兒?」
「在這兒等我,乖,必要時隱住身形。」她知道它有這個能力。
命令它待在內室,苻蓮樗獨自出房應對。
「我在這兒。」她揚開簾子,拉好外袍,理理鬢發,笑道。
「我家小寶被毒蛇咬傷了!」來人手中抱著一名面色青白的小孩。
「我看看。」苻蓮樗瞧一眼他的面色,臉色大變,先以針插入小寶心口附近的穴道,「快進來。」
她掀起簾子,引他們到內室,讓男人把孩子放下。她拿過藥箱,順道巡視一遍周圍,如預料地沒有看見任何「東西」,方安下心為男孩診脈。
「苻大夫,妳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寶,我只有這個兒子啊!」穿著粗布衣裳的男人紅了眼眶,急切地說。
「知道是被什麼蛇咬傷的嗎?」被咬傷的皮膚有紫斑,傷口出血嚴重,就她所知有兩種毒蛇的咬傷癥狀是如此。
「五步蛇。」男人放下背上的竹簍,捉出一條早已血肉模糊的蛇來。
苻蓮樗吩咐男人放下蛇,找出五步蛇的解毒丹來碾碎,和水先喂小寶喝下,再替他用藥物清洗傷口,灑上解毒粉,包扎。
「怎麼樣?」男人迫不及待的問。
「放心,休養幾日,待毒清了便又是個活潑的孩子。」苻蓮樗弄濕布巾為小寶拭去冷汗,他的面色明顯比進門時好多了。
「太好了,苻大夫,要不是有妳,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男人全身放松,跌坐在椅上,頻頻拭淚。「要是……要是小寶有個三長兩短……我……我真不知該怎樣向小寶的娘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