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奇異的氣,帶著強勢與狂妄直襲而來,可踫觸到時,卻又軟軟柔柔幾乎散盡。爹親的話再也傳不人她的耳,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在感受這股氣,一時間竟分辨不出它是屬于什麼顏色的?
這股氣雜亂中帶有一抹絕對的熟稔,好似她很久很久之前便已親近過,可一細想,即發現這極可能是一種錯覺,只因她完全沒有記憶。
「袖兒,袖兒?」
「嗯?」元綠袖一愣,找回神智,往元世麟的方向看去,「爹?
「你又發怔了。」元世麟提醒,「你總在人前發怔,真不知你是如何護衛大人的?」
元綠袖是他驕傲的孩子,即使眼盲,但他將一身所學全數教予她,希冀她不因眼盲而失去任何機會,另一方面亦是心里總有個聲音提點他,不能將元綠袖當成時下一般千金小姐鎖在深閨,要給她空間與自由,尤其不能裹小腳限制她的行動。
是以,當他發現女兒在武學上有所精進,性格又過于剛直之際,便安排她進公門,成為布政史身邊的護衛。
「爹,孩兒只是想到另一件事。」元綠袖拿了個理由搪塞,不由得更加留意起那股異氣的流向,忖著一會兒離府追尋。「京師近來的動向如何?」
「還不是為了龍九子的事在大肆擾民,許多商賈路經洛陽,都說京師的生意愈來愈難做,尤其是與龍九子有關的幾個行業。」元世麟是洛陽地方幫派聯會的頭兒,什麼風吹草動很難逃過他的耳目。
「此話怎講?」元綠袖覺察到那抹異氣在進人大街後便隱于旺盛的「人氣」中,于是凝神專注在這席卷全國的「龍九子」事件中。
說來好笑,分明皇上下的是「密令」,可這一「密令」茲事擾民的程度與外患流民有得比。
「日前于泉州發現「狻猊」的行跡,而窩藏「狻猊」的正是單家小姐。單家經香,這是眾所皆知之事,據傳她爹為了穩住單家的事業正奔波于京師各權貴間,此事連馳騁居的老爺子也插了手,否則恐怕不會就此善了。」元世麟輕描淡寫地說出其中一項事例。
「那單家小姐後來呢?」元綠袖沒想到真有人因「龍九子」而惹上禍事。
皇帝無道,貪戀權位,教權臣賊子給蒙蔽眼楮,苦的只是百姓。愈想,元綠袖愈感自己的無力。
她不過是一名小小的護衛,職責不過是保護布政史大人,即使大人公正嚴明,卻也抵不過聖旨與權利的誘惑……
「她帶著「狻猊」逃亡,真不知她為何甘心為「狻猊」犧牲至此。」元世麟說著說著,下了個定論,「不過是只妖,非人……」
元綠袖聞言,僅是淡淡地扯動唇角,她也不明白爹親為何下此定論,妖或非人就沒有生存的權利嗎?就得任人追捕獻祭?
元綠袖發現自己打從心底厭惡這種事情,卻發現她身陷其中,推不得。
「爹親,大人的意思如何?」
「如我先前所言,他希望你前去捕捉「狴犴」。」
「為何是「狴犴」?」公門中人對此「獸」可熟捻了。
「據說是國師卜出的方向,「狴犴」之氣凝聚于河南與山西行省,由于地點接近京師,因此格外受到矚目,兩位布政史大人肩頭的擔子也重。「分別任河南行省布政史的詹慶仁與山西行省布政史的邢經首當其沖,為保項上人頭,自是能推便推,將責任卸于身邊的人。
「詹大人怎會以為我能尋找得到「狴犴」?」不是她不忠于詹慶仁,他是一名好官,但她看不慣他為了回歸朝廷對那些權臣的巴結,有時她會覺得保護他,不如保護他身邊的參謀趙仁之。
「想來是不願擾民,我想流民的問題夠他煩惱的。」流民的遷徒造成戶籍大亂,收不到稅,朝廷沒有收人,國勢大弱,招致外族來攻,如此循環,受苦的依舊是百姓。
「我明白了,「狴犴」是吧?不過是只被雕在獄門上的老虎罷了。」元綠袖冷冷一撇唇角,說著連自己心頭也戰栗不已的話語。
「虎」一字是元綠袖心頭無人知曉的禁忌,打有記憶開始,她對「虎」這種生物就有著莫名的親呢感,幾次路經有虎盤踞的山林,每每教它們的吼聲給吸引而不可自拔,那種全身骨頭撞擊在一起的痛楚與戰栗讓她害怕,自此,她總刻意避開與「虎」有關的事物。
然而——此次卻是命令在身,不得不從。
有時候,她會懷疑自己不是人,與常人的異樣之處讓她常常不知如何自處,她厭極獨處,卻不得不獨處。
執緊劍鞘,元綠袖安定下震顫不已的心,感受爹親的手捉住自己的臂膀。
「爹?」
「袖兒,你要記住,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接近仟何關于「虎」的事物。」元世麟擔憂的囑咐。
「爹,「狴犴」就是似虎的龍子呀!」元綠袖為爹親這份囑咐感到莫名。
「啊,也是,爹是怎麼了……」元世麟如夢初醒地放開元綠袖,為自己適才出口的話語感到怪異。
「爹,別擔心,女兒不會有事的。」元綠袖笑了笑,再與元世麟說了幾句後便告退。
元世麟盯著女兒的身影消失在克外,不知為何。竟想起那個雪夜,那個元綠袖成為他女兒的雪夜……
「呃……」頭突然痛了起來,元世麟再也想不起元綠袖是怎麼成為他的女兒,他只知道元綠袖是他死去的妻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
幽然的黑眸倒映著教黑氣籠罩的碧空,輕嘆口氣,與行人一個又一個的擦肩而過,感受到之中的熱絡,很是欣羨他們看不到,修長的指攏攏因趕路而披散的發,拿了條草繩將之束起,幾結頑劣的發垂落,柔化了他臉部的線條,找到一家布莊,買了件現成的衣袍換上,他整個人為之煥然一新。
氣平靜得透出無限詭橘,舉凡人以外的生物全都感受到異象,唯有遲鈍的人們還一如往常的生活著。
「嘖,連續趕了十多天的路,才從平遙來到洛陽;沒想到一進洛陽迎接我的竟是這雜亂不已的黑氣,這幾年來,洛陽到底成了什麼樣啊?」平抒衡打開折扇扇呀扇的,一邊走,一邊以扇驅離那意欲趨近他的黑氣,一邊輕聲地抱怨著,「哎呀,肚子餓了,我家酒樓坐坐唄!」
他眉輕揚,將氣扇開,幾已成人形的小團黑氣進人離他不遠處、正把酒言歡的人們體內,原本笑聲洋溢的他們竟在瞬間劍拔夸張起來。
「格老子的你竟敢搶大爺的酒喝!」
「這酒又沒寫你的名字,我為什麼不能拿來喝?」
「小二哥,給來我壺「儷人甜」,兩三盤小菜。」平抒衡平和清朗的點菜聲在他們的吵鬧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客官兒,小的再替你們添上幾壺酒,算小店的,別為了這種事傷了和氣呀!」掌櫃趕忙前來鞠躬哈腰,就望他們別將事情鬧大,壞了生意。
「滾開!這是我同他的恩怨!」大漢氣力忒大的格開掌櫃,後者沒站穩,教大漢給推倒在地。
霎時,酒樓爭執四起,騷亂不已,唯獨平抒衡所坐的桌椅安然無恙。
「別再打了,客官兒,求求你們……小店還要做生意啊……」
「別吵!」
「砰」的一聲,一張桌子自二樓砸下,聲響之大,硬是壓下所有的爭吵聲。
「酒樓是歇息填肚之地,而非爭相斗狠之所,難道你們都不懂這個道理嗎?」一個清脆沉冷的女聲幽幽回蕩,一名身著捕快服飾,腰間還束有紅色織帶、眼蒙布巾的女子自二樓抬階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