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怎能不信?你可是妖啊!」白椿槿迎上他燃著焱焱怒焰的妖眸,听他一直強調自己的身份,她不信也難。
水承瀲听不出她語間的笑意,只覺她拿他說過的話語反諷自己,他一時找不到話說,漠然以對,不願再同她說話。
他的冷臉只維持到白椿槿拿著她口中的藥膏、他心中的「爛泥」靠近他為止。
「你做什麼?!」水承瀲皺起眉頭,故作鎮定地瞪著白椿槿。該死!那爛泥惡臭難聞,他好不容易才抹干淨,她卻三番兩次要拿它往他身上涂!她在報復他之前玩弄她的仇,定是如此!
待他傷好,必會加倍回報!
「唉!」白椿槿將那爛泥小心輕放,輕嘆口氣,小手一伸,揪住水承瀲往後退去的衣襟,將他適才努力拉出的距離給扯回。「別怕,不過是藥膏,味兒是嗆了些,但它的療效好,是我好不容易采得幾種藥草揉制而成,別糟蹋了。」
這山頭失了水承瀲的氣,就如那日異變所見著的黑霧吞噬白霧景象一般,原本的郁綠漸次枯黃,連雨也下得稀少了,分明是梅雨季節,卻猶如干旱。
他們所避的山洞或許是因為有水承瀲在吧,還稍有綠意,也讓她得以摘取藥草替他療傷。
這幾日,她不停地回想起茜草說過的話,參透了些。
這山頭靠的是水承瀲的氣以及她失足墜入的那方湖泊所護,才使得它保有青翠茂密、萬物生生不息,一旦水承瀲以及湖泊兩者其一失衡,足教其干裂,摧殘所有生機。
是以水承瀲受重傷,氣弱了,這山頭的生氣也開始枯萎。外頭風聲仍旺,水聲逐漸細小,更別說是其他動靜,一片死氣沉沉,倒是她在摘野果時偶爾會听見一些耳語,說著要啃蚣蟆肉、喝蚣蟆血,斷斷續續、綿綿細細的持續著,教她不由得害怕起來,卻一個字兒也不敢同水承瀲道出。
為什麼不敢?白椿槿沒有細想,只想著醫好他,這山頭也許有救,也許會恢復原狀。這樣,她也能早日離開,逃到天涯海角,隱居起來不教杜仲言逼婚,一生自由自在、無所牽掛的生活。
「療效好你怎不自個兒用?」打死他,水承瀲也不願用,可惜他現下法力失靈,身受重傷,只能讓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擺布,由不得自己。
「我用了。」白椿槿另一手拉高裙襬,左腳踝纏著布條,隱隱可見黑色的藥膏滲過布條。「瞧,我可沒誑你。」
水承瀲想掐住她縴細的頸項、吞掉她的頭、啃她的肉、喝她的血、將她的骨頭燒成灰燼……
數千、數百種置白椿槿于死地的方法在他的腦中打轉,卻沒一個能實現,教水承瀲只能用眼神凌遲她,無力阻止她對自己的放肆——
當下,水承瀲果斷地下了個決心,他絕對要在最短的時日內痊愈!
☆☆☆
迅風刷拍,卷來訊息。
「人類……山里有人類走動……山里有人類在湖附近走動……」
一名身著黑袍、有著妖美面容的俊男一手擒捕住風,輕問︰「人類?」可惜他的頰邊有幾道傷痕,毀了他俊逸的五官。
「這山頭打哪兒來的人類啊?」坐在廳內上位的青衫男子搖著折扇,樣貌陰柔慘白,活似久病般的瘦削,聲音低而細,讓人不由得打起冷顫來。「這些年來,蚣蟆從不讓人類闖入他的寶貝地盤,會有人類出沒真是可笑。」
「前些日子在蚣蟆的地盤不就闖入了一群人類?」黑狐提到蚣蟆之名時,黑眸一黯,抬手撫上頰邊的傷痕,眸光轉為憎恨。
「喔……那群人類不是早早離開了嗎?」青蛇起身離座,合上手中折扇,步向站在窗前的黑狐,眯起眼來盯著他頰上的傷痕,「我想起來了,蚣蟆救了名人類女子,不是嗎?」
未說出口的是︰黑狐臉上的傷痕即是因那名人類女子而教蚣螟捉傷的。
黑狐斜睨眼身邊的青蛇,松開手里的風低喝︰「再探!‘’「若那人類便是蚣蟆所救的人類女子,那可有趣!」青蛇「啪」的一聲甩開折扇,扇呀扇地,好不快活。
「都幾日了,還無法找出蚣蟆的走狗——茜草和枸杞,與你合作,我吃了大虧。」黑狐冷冷一笑,扳回一城。
青蛇臉色一變,隨即哼笑出聲,「茜草和枸杞兩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蚣蟆,他佔了這座便于吸取日月精華的湖泊為王,千百年來咱倆就只能看著那塊大餅止渴,好不容易趁他防備松懈之際偷襲成功,卻教他給逃了,這事兒咱倆都有責任,別盡讓我擔!」
「我何嘗不知?」黑狐揚高眉,瞪著青蛇,「你我皆心知肚明,假若不趁蚣蟆重傷之際將他給吃了,等他復元後咱們全死定了!他活得太久太久,法力比我們這些千年妖精都來得高且深,咱們……咱們傷了他,佔了這湖、這山,再吃下他的血肉,法力必定大增……可現下,他人在哪兒?在哪兒啊?!」
「我怎知?他的氣弱了,你是知曉那有多不容易找的!別忘了我比你更想吃了他!」
「咱倆要平分!」黑狐提醒青蛇。
「是,咱倆要平分!」青蛇順著黑狐的話說下去,「可他不見蹤影,咱們如何平分?」
「你說過的,他的氣弱了;相對的,咱們兩人的氣籠罩整個山頭,要找確是不易。」
風再捎來訊息,這回教青蛇捉住。
「人類……女子……人類女子在湖泊取水……人類是蚣蟆救的那名女子……
是為蚣蟆所救的女子……」
「果然是她。」青蛇聞言大喜,「或許她便是咱們找出蚣蟆的關鍵。」
「蚣蟆極度厭惡人類,他會救個人類女子本就奇怪,現下那女子又大剌剌的出現在湖邊,你不覺得事情有異嗎?」黑狐活得比青蛇久,也同蚣蟆對峙較久,深知蚣蟆向來對人或是對妖都是不假辭色。
他獨善其身,據了解,湖、山為巢幾千年來,他身邊只有枸杞和茜草兩妖。
他救了名人類女子,不代表他對人類有所改觀,這女子說不準是他的「點心」
之類的,現下那女子毫不躲藏的出現,他們只能更加小心應對,不能有所松懈。
「何異?」青蛇修為不比黑狐,自是不如黑狐知蚣蟆深。
「那女子能安全無恙地在山中走動就是一件異事,這是其一;其二,她毫無防備的出現,無視于我們的存在,肯定有異。」
「也是,明明山里彌漫著瘴氣,她竟能如入無人之境般的走動而完全無礙…
…」
瘴氣傷身,以人類脆弱的身子絕對撐不住瘴氣的侵擾,可那女子竟能在瘴氣之中行走自如,青蛇一深想,點頭贊同黑狐的話。
「可若咱們不前去一探,這些都只是猜測,也許事實不如咱倆所臆測的。」
青蛇是行動派的人,若是積了太多疑惑不去證實,他會憋不住,與黑狐多疑的性子二致。
年輕莽撞的青蛇與吃過蚣蟆苦頭的黑狐聯手,方得以奪去他的地盤,但他們心下皆懼于這般的優勢僅是一時,是以,找尋重傷未愈的蚣蟆成了他們目前首要的工作。
黑狐盯著濃霧回繞的山頭,原有的郁綠消失怠盡,與先前他們渴求的模樣不同,思及此,不禁有些心煩氣躁,再不捉到蚣蟆,只怕心頭的沉重不會放下。
「咱們先觀察那女子兩三天,再行決策如何?」黑狐不願冒風險去捉個無關的人類女子,到時弄錯了,不但是浪費時間,更浪費精力。
「好。」青蛇頷首,深吸口含有瘴氣的氣息,如魚得水般舒適地吁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