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一呆,伸手模自己的臉頰,發現自己又淚流滿面,她邊擦著淚水邊自言自語,「好像我被那個男人帶來這兒後就特別愛哭。」
而且是那種無意識的亂哭法。
水傾染透過虛掩的房門看向發出爭吵聲的門扉,掀被下床赤腳無息地走到那同樣是虛掩的門外,本只是想看看辛濟清與誰在爭吵,誰知——
「我不贊同!」向湛雲火氣沖天的大吼,好像水傾染今天負的是他不是辛濟清。「你怎麼知道她不是假裝的?游民!老天!她竟然會去當游民!」
他個人對游民沒有偏見,但他們的確是紐約一個顯而易見的社會問題,尤其是在九一一恐怖事件,紐約重建後,游民的問題仍是存在。
「你對游民有偏見嗎?」辛濟清避重就輕的問,他的兩邊太陽穴隱隱作痛,一方面為水傾染的「失憶」;一方面為好友的大持反對立場。
連相交十幾年的向湛雲都這樣了,別說在美國才結識的凡恩。
「阿濟,你知道重點不是這個,而是你竟然想要收留那個丟下你和小耀六年的女人!」向湛雲不敢相信辛濟清竟然會這般好心。
非但打算讓水傾染那女人住進來,還打算幫她「恢復」記憶。
「我說了原因,是因為我想知道為何六年前她不告而別。」辛濟清知道向湛雲是為自己好,可他不知道原因,死不瞑目。「但是她失去記憶,為了知道答案……」辛濟清揉揉額角,逸去話尾。
「阿濟!萬一她是演戲的怎麼辦?你能任她登堂人室破壞你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家嗎?」向湛雲一直在他身邊,所以他知道辛濟清是如何熬過那段日子的。
這也是他最不能諒解水傾染的地方。
「我不甘心。」辛濟清自喉間發出低聲嘶吼,「我不甘心!阿向!我不甘心!
不甘心!」
六年來他奔走各地,不惜動用家里的影響力,就是遍尋不著平空消失的水傾染,失望透頂的地只能消極的報了失蹤人口,並且密切注意任何無名女尸。
強烈的希望他去認的每一具尸體都不是她。
如今,她活生生、好好兒的出現在他面前,身體無恙,卻什麼都忘了。
他怎麼甘心?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受了六年的煎熬,但她卻忘卻所有!他不容許!也不準她忘記!
向湛雲氣憤難消的掄拳重捶下牆,「水傾染讓你痛苦了六年,你是該不甘心!
但不是引狼人室,與她共處一個屋檐下!」
向湛雲不是不明白辛濟清的心情,只是他不能放任辛濟清將水傾染這號危險人物帶進家里來。
「我已經決定留下她,‘幫’她‘恢復’記憶。」辛濟清摘下眼鏡,揚高眼睫,沉冷堅定地宣告。
辛濟清一旦決定的事,鮮少有人能更動他的心意。
向湛雲也明白這一點,在知道自己力勸無效後,他只能將悶氣往肚里吞,冷靜下來的腦袋第一個想到的問題是——
「小耀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莫名其妙讓個女人住進來,辛起耀不起疑才怪!何況他現在人就在家里。
辛濟清一愣,但飛快地掩去這抹怔愣,難得無措的說︰「我沒想到。」
他就知道!向湛雲翻翻白眼,「你好好想想,畢竟小耀的想法比水傾染那女人來得重要太多。」
至少在向湛雲心目中,辛起耀和辛濟清的快樂與否絕對是比水傾染「恢復」
記憶與否優先N倍。
「還有,水逸靈那個女人那邊你要怎麼交代?」水逸靈那女人六年來未曾稍減的企圖心,向湛雲看在眼里,明在心里。
「我不需要向她交代任何事。」辛濟清皺著眉,不知道向湛雲為何會突然提到水逸靈這號在他心中除了是水傾染的姐姐外再無瓜葛的人物。
「別忘了她是水傾染的姐姐,這六年來她可一直沒有從我們的記憶中消失過。」
每年一次長達三個月的「出差」,任誰也忘不了。
「那又如何?」他和水傾染之間不需要再插入雙方的家庭。
「不如何,只不過提醒你得注意一下。」向湛雲可沒辛濟清那般的被「找到水傾染」這件事情蒙蔽,而忘卻其他變因。
坐在沙發上的辛濟清低俯著身,手肘擱膝,右手拿著摘下沒戴上的眼鏡,未置一語。
向湛雲瞥眼辛濟清,拉開書房的門,正好撞見站在門外來不及躲避的水傾染。
水傾染將他們爭執的內容听得一清二楚,明白眼前這位名叫「阿向」的男子對她的評價很低劣,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他。
只是四自交接的瞬間,她被他焚燒著火焰的黑眸瞪視得有些難以招架。
「啊……」下一剎那,水傾染手腕一痛,整個人被個力道推上書房門外的牆上,她睜開不自覺合上的眼,又對上向湛雲那張充滿火氣的臉龐。
「不管你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再傷阿濟和小耀一根寒毛,我一定不會輕饒你。」向湛雲字字句句滿是對摯友的護衛以及對水傾染的不信任。
水傾染微啟唇,想要反駁,但向湛雲沒有給她機會,說完他要說的話,他人就放開她,轉身下樓去。
她背緊靠著貼有暖色壁紙的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我到底是……是什麼樣的人?」唇瓣微顫著逸出自問,水傾染听到他們的爭吵,再加上向湛雲對自己的惡聲警告,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沒有人給她答案。
書房透出的光像引路的指標,讓她情難自己的推門而人,赤腳踩踏在原木的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地走到動也不動的辛濟清身邊。
她偏首打量他,眼淚又像關不住的水龍頭般溢滿眼眶,看他這樣,她的心好痛,好痛!
你是意識到水傾染的存在,辛濟清緩抬首,迎上她盈滿水氣的眼眸,沒有戴眼鏡的他,看來像是卸下盔甲的斗士,帶著些許迷茫與失落,她的雙手自動環上他的頸項,將他擁進懷里。
辛濟清一呆,眸里閃過無數種情緒,最後殘留的是——放任。
他的手環抱住她的腰,將臉埋進她的懷里,放任自己。
這一刻,他什麼也不願意多想。
現在這個水傾染的撫慰動作是她刻意做出的也罷,是無心的也罷,他只想好好感受一下她真實存在的感覺——即使內心仍然對她抱持存疑。
「你可以留下。」辛濟清突然推開她,以快捷的速度戴回眼鏡,回到他原先冰冷淡漠又不失禮儀的態度以及口吻。
水傾染則訝于自己竟然會主動抱住辛濟清,她甩甩頭,想甩開辛濟清推開自己那瞬間心頭的糾結與懷里的空虛感。
「我沒有理由留卞。」她突然很害怕知道「自己」。
她想逃離這個地方,尤其是這個知道她的男人。
「你是我的妻子,我沒有簽下離婚證書,因此我們在法律上仍是夫妻。」辛濟清起身走到書桌後,拉開抽屜取出一張保存良好的薄紙,刻意她在眼前揚了揚,讓她看清楚上頭那幾個大字——離婚協議書!
然後當著她的面將那張紙撕碎。
水傾染不解,對那張紙一點概念也沒有,但從辛濟清的表情,她聰明的不多問,但她一定得問一個問題,「你怎麼能肯定我就是水傾染?」
事實上,她已當自己是水傾染了,只因當辛濟清口口聲聲喚她這三個字時,除了初時的陌生,之後這三個字就像是伴隨著她一生一世般的烙在她的腦里、心里。
辛濟清瞪她一眼,冰冷依舊,但她已經開始習慣他冷冰冰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