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字下床來到紗簾搖曳的窗前,望著廣場上的那群狼。雪白的毛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然後,他看見蜜絲的身影出現在浪群里,但下一瞬他因听見蜜絲的歌聲而訝然睜大眼。
自她口中唱出的可是他在研究所听見的歌聲?
答案無庸置疑——是的。
直宇沒想到會被歌聲的主人給救了,也想不到那歌聲的主人會是這麼一名……對他有敵意的女子。
虧他還曾經想過擁有這歌聲的人會是個天使呢!
蜜絲一曲唱歇,拍拍手,吆喝著那群雪狼。
雪狼有大有小,較小的偎在她腳邊,看似戀戀不舍,但蜜絲將它們輕輕推開,白皙姣好的容顏上有著一絲依戀。
布蘭達有所感的抬首看向直宇,白日所見的黑眸在黑暗中發亮,像極了微亮的燈泡。
直宇揚起唇角,給了布蘭達一個笑容,想起適才在睡夢中耳邊縈繞的話語中,有個聲音很像它的聲音。
布蘭達動動耳朵,偏下頭,柔和發亮的眸子有著笑意,它帶著這樣的笑意離去。
蜜絲朝它們揮手,待它們消失不見後,她垂下肩膀嘆氣,適才的朝氣不復見,黑夜的黯然籠罩著她。
直宇在她轉身人堡前隱起身影,不讓她看見。
他看見蜜絲眼中的欣羨,覺得她似乎很想跟雪狼在一起……不,她看起來更像是想變成它們。
變成它們?蜜絲想變成雪浪?
這倒是鮮事一樁呵,人類向來只有想變成別人,倒是少有人想要變成動物。在這個只要動個口電腦便會幫人辦好一切雜事的年代里,變成動物後那份便利將會隨著語言能力的消。失而喪失,這樣……她是否仍會想變成動物?
直宇背靠窗欞,出神的想著。
冰藍眸子望見蜜絲進堡後上樓,轉往他這兒來,但他沒有動,也是因為他的力氣在他走到窗邊時已用盡。
蜜絲捧著裝有食物和藥品的托盤上樓,在黑暗的屋內走動好似白天那般的自在。先前她.送午餐來給他時,見他睡得很沉,心想也好,讓他多睡也是身體自我修復的行為之一,所以她沒有叫醒他。
但現在已是晚上,他一整天沒有吃東西,會沒有體力,也會影響到傷勢的復原……怪了,她沒事那麼關心他做啥?
蜜絲覺得自己好像對直宇付出過多的心力。以往她的心思並沒有放在人類身上,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自她懂事以來第一次救人類,會費心是正常的。而且她面對直宇還得專心說話,天知道她已經有幾年沒有跟人說過話了。
她將纏繞心頭的異樣感覺做了注解,走到直宇房門前,她深吸口氣,將他那雙眸子隔絕在心房外,這才轉動門把打開門。
「咦?」她沒有看到該躺在床上的直宇。
她將托盤放在床旁的矮櫃上,走到空無一人的床邊,伸手模了下床,觸手微涼讓她知道他離開已有一段時間。
「我在這兒。」直宇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她一跳。
「你……」她循聲望去,發現他靠在窗邊。
月光斜射入房,灑在直宇身上,好似為他織上一匹光滑的絲鍛,蜜絲霎時有種錯覺,以為直宇也發起光,仿佛不是真人。
「抱歉。」不是不知道他的突然出聲會嚇到毫無防備的蜜絲,可他若是再不出聲求救,只怕蜜絲發現他時,他已跌落到古堡外頭,成了一縷幽魂。「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回到床上。」
蜜絲回過神,翻翻白眼,壓抑下剛剛突升的異樣感,不願讓他知曉她心中所想。
他看見她先是翻了翻白眼,接著一臉不情願的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
直宇揚眉疑惑的看著她,不曉得她是要推他出去還是要扶他?不過,她的臉蛋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卻又該死的美麗。
這是他頭一次看清楚蜜絲的容顏,那雙目光直率的綠眸,披散在背後的蜜色長發,小巧的鼻尖。彎長的睫羽,她看起來就像是手工制的陶瓷女圭女圭,讓人想踫觸卻又擔心會弄髒它。這因月光施放的魔法而有了生命的陶瓷女圭女圭,好似背後有雙透明羽翼的妖精,在夜晚的森林間漫舞輕唱……
他怎麼還不過來?真的想待在窗口吹一晚上的風嗎?
這人是白痴嗎?見她伸手也不會自動握住,只是呆呆的看著她。
蜜絲抑下翻白眼的沖動,只吐出兩個字︰「過來!」
「喔。」直宇勉強才鎮定下自己不知為何起伏的心緒,伸出手握住她的,他手腕的手銬因月光而閃閃發亮。
好溫暖的手,蜜絲因夜晚氣溫下降而冰冷的手踫觸到他溫暖的掌心時忍不住緊緊握住,以感受更多的暖意。
有種懷念的感覺……好大的手,仿若可以掩去一切風雨的手……記憶中有個人也有這樣一雙手,但她想不起來是誰,她的記憶常常是模糊不清的,而她也沒有心情去整理。
「蜜絲,蜜絲?」直宇喚著出神的她。
蜜絲自回憶中回過神,一抬眼便望進他那雙漾著關懷的冰藍眸子,而他近得可以讓她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味道——咸咸的味道。
像海,她終于找到一個適當的形容詞來說明她的感覺。
直宇身上有海的氣息,那是她未曾到過的地方。她這輩子只待過山林,也只打算待在山林里,可直宇給她的感覺是新奇而陌生的。
「什麼事?」救了他後,她發現自己有很多時候都在思考,都在發呆,而她過去未曾有這樣的情形。
「你還好吧?」直宇眨眨眼,冰藍眸子在黑暗中微微發亮,活似月光照耀的海面。
「嗯。」蜜絲清清喉嚨,試圖理清適才她感受到的溫暖從何而來,喔,是的,是從直宇的手上傳來的,怎麼她覺得他握著自己的手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呢?
他們才認識不到一天,她就……
她攏起雙眉,粗聲粗氣的罵道︰「麻煩!」
這個擾她心靈的大麻煩!
直宇一愣,隨即好脾氣的笑笑,「抱歉,我听到了你的歌聲,所以才會離開床。」
生平頭一次,直宇有手足無措的感覺,或許是先前在研究所听慣了蜜絲的歌聲吧,他總對蜜絲懷抱著一種奇異的感覺,雖然她與他想像中差距頗大,但此刻她真實的站在自己眼前,怎麼也難以保持平靜。
「歌聲?」蜜絲神色一凝,綠眸眯起,閃過驚訝的光芒。
他怎麼會听得見她的歌聲?她滿是狐疑的望著他,對他的話抱著不信任的態度。
「是的,你的歌聲。」在她的幫助下,他站直身子。
好高。這個人沒事長那麼高干嘛?在山里只見過熊和樹比她高而已,平常趕那些盜獵者時她都是站在高處,也不會有什麼高矮的差別感。
先前直宇是躺著的,所以她沒什麼危機意識,現在他站在面前,蜜絲不禁備感威脅。
「不好意思,你可以扶我躺回床上嗎?」直宇只能靠著意志力不在她面前軟腳。
蜜絲蹙眉扶著他走到床邊,緩慢的說︰「歌聲……是怎麼……一回事?」
「我醒過來時听到你在廣場唱歌。」他老實的回答。
「怎麼……可能?」她咕噥一句。
「有什麼不對嗎?」直宇不覺得他听到她唱歌有什麼不對勁。
「我……听不到……自己唱歌。」蜜絲打量著他,小心地避開那兩泓冰藍色的瞳海,怕自己不小心被他的眼楮吸走;他的注視讓她全身不對勁。
「嘎?」怎麼唱歌的人會听不到自己的歌聲?直宇聞言有些愕然。
「只有雪狼……可以。」她言下之意,是他听得到,除非他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