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拿到了如鏡就該除去風蝶衣不是嗎?
他發現自己無法回答為何要救風蝶衣,只是等他發覺之際,風蝶衣已在他的臂膀中。
那樣的輕盈,那樣的軟弱……
「城主?」叫喚聲將他拉回現實。
「何事?」書生,不,該稱他為易陽,一反適才在船內讓風蝶衣捉弄的窘態,全身籠罩著一股讓人難以親近的冷漠。
「城主也請換上干淨衣物,以免著涼。」
他頷首接過呈上的衣物,進入另一輛馬車。
兩輛漆黑的馬車在晦暗的天色中行進,沒入雨幕中。
然而幾不可辨識的是,有道黑影一路跟隨著。
事情來得突然,使得一大群人忙著穩住船身,無法顧及船艙。
直到那陣豪雨減弱,而有人經過船艙時發現大敞的艙門,一看大吃一驚。
風蝶衣與道才他們救回的那名書生憑空消失了。
水平接到消息,趕忙進船艙一看——
船艙內一片混亂,但可確定的是這片亂象是因剛剛的震顛而非掙扎留下。
「頭兒。」副手此時前來,拿著一條水綠色的頭巾。
水平接過查看,皺起眉頭,順順胡子,「是風姑娘的。」
「頭兒,那風姑娘她……」
「放出通訊鴿,告訴寄暢園的人,請他們將消息告予少城主與少夫人,就說風姑娘失蹤,屬下會盡速回玄穹堡請罪。」水平捏緊頭巾,沒想到由他們護送風蝶衣都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是。」副手領命而去。
身懷全江湖皆想得之而後快的如鏡的風蝶衣安全堪虞,因而少城主水羿雲才派出他來護送風蝶衣至風陵渡,爾後再由寄暢園的人接手。
孰料,竟中途發生了這種事。
水平盯著艙內,懊悔的嘆息。
闃靜無人聲的房內隱約傳來這樣的對話——
「城主,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我確信她沒有那麼脆弱。」
「那麼城主打算將她如何處置?」那人再問。
一陣靜默。
「奴才多嘴,該罰,望城主原諒。」先前說話的人陡然說道,聲音恐慌至極。
「去吧!」
「是。」
有人在看她。
風蝶衣的意識混淆,時而清晰時而迷蒙,讓她不知東南西北,是白晝或是黑夜。
但是……有人在看她……這是她惟一清楚知道的。
有人……在看她。
一抹冰冷的觸感踫上她的額,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身子正散發著高熱。
她用盡吃女乃的力量,奮力睜眸,模糊的視界中,只見一道黑影在眼前晃來晃去。
「……誰……」她無聲的蠕動唇瓣,「你是……誰?」
這種感覺並不好,讓她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是因為如此而被「那個人」拿走意鏡。那是她最不願意再次經歷的感覺……
那種無力對抗的虛軟……
「你在發燒。」來人只說了這句話,聲音听來軟厚輕密。
不是她認識的人……是誰……
「不要多說話。」
「我……」風蝶衣想看清眼前的人,無奈全身氣力抽盡似的,無法使力。
「好好休息,便會沒事。」
「你……」風蝶衣在跟體內的熾熱對抗,執意地想要問清自己的情況,還有眼前是何人。
「睡吧。」來人輕聲安撫著。
「不……我……」風蝶衣眨眼的動作愈顯緩慢,口齒也不再听從指揮。
「睡吧,別害怕。」
風蝶衣想反駁自己沒有害怕,可是……
「睡吧。」來人的聲音平緩而低柔,拂平風蝶衣因不明情況而想問個清楚的惑然。
揮不去的燥熱在風蝶衣體內發酵,她再也睜不開眼楮,眼前讓一片黑暗佔據。
徐緩的風吹來,讓風蝶衣稍稍平息那股燥熱——這是她最後殘留的感覺。
「城主。」孫志煌悄然出現在易陽身後,因他反常的行為而憂心。
沒想到城主外出奪如鏡,卻連意鏡的主人也帶了回來,听前去接應他的人回報,原先城主不打算救她的,但最後一刻卻改變了主意。
這……
「志煌,借我幾套衣物。」易陽口出驚人之語。
「呃?」孫志煌瞪大眼抬頭,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耙情易陽想再扮一次書生?可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別再讓我說第二次。」易陽無意再出口。
孫志煌心中滿是豁然與疑然交錯的矛盾,但可預見的是,城主出去一趟回來,似乎有些改變,而這改變,說不定連城主自個兒也未曾察覺吧!
他作個揖,退了出去。
而易陽僅是無聲無息地擰條布巾,為風蝶衣拭去俏顏上的冷汗。
動作與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嗯……」風蝶衣輕吟出聲。
「姑娘!」
耳畔傳來的是一個說熟悉又不熟悉,說陌生也不陌生的男聲。
「姑娘!」
風蝶衣擰眉,意識在聲聲呼喚中逐漸清醒過來,她微張眼,發現眼前有一張放大的臉孔。
嗯?!
風蝶衣睜大眼,嚇了一跳,定楮一看,原來是個人。
「你……呃……」風蝶衣因喉嚨干燥不已而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姑娘,等等,小人去替你倒杯茶水。」易陽離開了一會兒,又陡然出現。
緊接著,風蝶衣感覺到自己的上半身被支扶起,然後干燥不已的唇瓣被清涼的水給濕潤,燥熱的喉嚨也因此而獲得舒緩。
「緩些喝,緩些喝,沒人同姑娘搶的。」見風蝶衣像久旱逢甘霖的人一般拚命的喝水,他不由得開口阻止她。
好不容易,風蝶衣才平緩內心想喝水的渴望,她虛軟無力的「掛」在易陽的手臂上。
待她認出眼前的男子是與她同搭一條船的書生時,她微喘息著將自己推離書生。
「怎麼回事?」舌忝舌忝干燥的唇,風蝶衣知道自己生病了,否則不會教個書生照料。
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從船上來到這個……風蝶在環視所處之地,發現這個房間出乎意料之外的精致。
一片柔和的水綠色包圍著他們,水綠色的柔軟床鋪、水綠色的輕柔被子、水綠色底繡有白荷的枕頭、水綠色的輕盈床帳,放眼望去所有的擺設也都是以水綠色為主,連窗上的紗帳也是用蟬翼紗的松綠刻意淡化而化成的水綠。
整個房間呈現一片水波蕩漾的錯覺。
像極了江南任一處地的景致,而擺設無一不細致……
細致?!
怎麼在黃土遍地的黃河邊會有這麼細致的房間出現?!
「我們在哪兒?這兒是哪兒?發生何事?」風蝶衣被一股不安攫住,晶瑩大眼威嚴的瞪著書生。
這才發現書生的衣裳換了。
「你……」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啊!
原先麻布衣的書生至此已換上一套白色直裰,質地為緞絲,如此好料質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突兀。
先前只覺書生有一雙很坦率的眼眸,如今見變換服裝的他,反倒有絲威凜之氣流露。
威凜之氣?一抹寒意竄上她的心窩,她不禁大口吸氣以鎮定自己的心緒。
「我們遇著船難了,突來的大雨使得黃河河水暴漲,我只來得及拯救姑娘,那船……整個翻覆……連小人的細軟和姑娘的……」
「我的銅鏡呢?」風蝶衣听至此,已自行推論出結果。
沒想到會這樣,一場不測的風雨,竟教整艘船的人……不知道水叔他們是否平安?
「銅鏡?」易陽傻愣愣的反問。
「對,銅鏡呢?」風蝶衣翻找著自己身上,發現如鏡不翼而飛!
老天!她真是倒霉透了!
「姑娘,你別亂動啊!你受了風寒,別亂動,得好好休善啊!」易陽制住風蝶衣亂動的身子。
「我得找到銅鏡才行,它很重要!」風蝶衣眼前一黑,但她強撐過昏眩,虛軟的說著。
「小人知曉,但是姑娘你也不必如此慌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