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翻身,卻動不了,仿佛這身子不是他的。
朦朧中,他瞧見一名女子坐在床沿,她的容貌美麗嬌艷,朱唇淺笑,但那雙嫵媚秋波的眼,卻閃著頑皮慧黠的光芒,直直盯著他。
做夢嗎?
他感覺自己恍若浮在空中,身子不是自己的身子,因為他怎麼動都動不了,而那張絕美艷麗的輪廓,也逐漸清晰當中。
他猛地驚醒,黑亮的眸子倏然睜大,發覺這不是夢,在他的床邊,的確坐著一個女人。
那是一個美得傾城的女子,雪白的膚。嫣紅的唇,穿著一身雪紗輕裙,窈窕動人,那水靈清澈的美眸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大人,你醒了呀。」黃鶯出谷般的嗓音,軟噥悅耳,足以讓任何男人酥軟入骨。
項少懷新下震驚,發現自己全身動彈不得,沒有東西綁住他,但就是動彈不得,會變成這樣,當然與眼前的女子月兌不了干系。
「你是誰?」
「大人好壞,讓奴家來侍枕,卻忘了奴家的名字。」關明月不依的嬌嗲埋怨,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迷人冷艷的風情。
今晚圓月當空,窗外灑進的銀白月光,正好投射在床楊上,借著月光,她可以瞧見這男人石雕般冷漠嚴峻的五官。
美眸悄悄打量對方的神態,心想這人倒也沉著,換了其他人,睡到一半床邊突然坐了個女人,恐怕嚇也嚇死了吧?就算沒嚇走半條命,起碼也會驚慌失措,對于他的鎮定,她心中暗暗佩服。
「我沒有找人侍枕,也不認識你,你究竟是誰?三更半夜為何闖入我的臥房?」
「我是誰?」二澗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眨著比天上明月還要清澈靈氣的明眸。「如果說我是女鬼,你怕不怕?」
這話並沒有嚇到他。
「就算你是女鬼,擅闖入房,本官照樣依法辦你。」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他項少懷何懼之有?
她听了一楞,繼而噗嗤一聲,呵呵的笑倒在他身上。
他瞪著她。「笑什麼?」
玉手搗著嘴兒,不敢笑太大聲,努力憋住。
「素聞巡撫大人鐵面無私,忠肝義膽,鏟奸除惡,連鬼都不怕,我關明月算是見識到了。」
黑眸里有著不可置信,繼而緩緩昧細,閃過一絲異芒。「你是月華坊的花魁關明月?」
「原來大人有听過奴家的閨名呀,是明月的榮幸呢。」她索性將他的胸膛當成了桌子,趴在上頭,兩手捧著香腮,跟他抬起杠來。
她有趣的笑著看他嚴肅威嚇的面孔,明明還很年輕,卻像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板著臉。
「你有什麼目的?」他冷冷地問。
「你說呢?」
當柔軟的身子趴在他身上時,肩上的青絲也披散在他胸膛上,他可以聞到她身上淡雅的清香,也將那美麗絕倫的臉蛋看得更為清楚。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本府,不怕殺頭嗎?」
她用力的點頭。「當然怕呀,所以奴家才要偷偷的模進來呀,你看,為了不驚擾外頭的守衛,我還刻意趴在你身上,這樣才能小聲說話,免得被人听到,多少男人巴不得奴家趴在他們身上,都討不到這個福分哩,算你運氣好。」
明明是自己壓倒他身上,卻還怪氣他佔便宜,這女人簡直太放肆了!
「你對我做了什麼?」
她呵呵嬌笑,「放心,毒不死人的,只是讓你全身動不了而已。」
晚膳的菜湯里,她偷偷下了藥,這藥是她從江湖神醫冥王的妻子向淨雪那兒得來的。
淨雪告訴她,這藥是冥王取二十多種藥草的汁液,用大火熬煮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吃下去,不會傷身,也不會昏迷,意識清楚,卻會全身動彈不得,冥王曾用此藥來懲罰不听話的手下,據說效果奇佳。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本官下藥!」
「大人過獎了,奴家沒什麼長處,就是膽子比別人多了些,說來這都要怪大人,若非您下令封了奴家的月華坊,奴家也不會出此下策,來找大人好好商量呀。」
「你敢威脅本官!」
「哎呀,我剛說了呀,是商量,商量」最後兩個字還特地拖長了音,更正他的詞,倘若這樣就叫威脅,那麼後頭的好戲,他怎麼受得了呀。
那雙怒瞪得眼,即使在昏暗的房中,也依然璀璨,像是黑暗中鎖住獵物的豹眼,明月可以瞧得出來,這男人因為全身不能動,非常、非常的火大。
「我就直話直說了吧,大人無緣無故封了月華坊,害得我一票姐妹沒了頭路,奴家是來‘淚求’大人收回成命的。」
「不可能。」
連思考都沒有,就斷然拒絕,這男人實在很無情哪。
「咱們月華坊的姑娘們,不偷不搶,安安分分的做生意,大人何苦要斷了生路?」
「青樓營生,傷風敗俗,官吏上花街柳巷,夜夜笙簫荒廢政事的惡習,本官絕不允許。」
「大人說這話就不對了,您要嚴懲那些官吏我沒有意見,但咱們也沒拿刀動劍,威脅那些男人一定要來呀!教長在他們身上,大人怎麼可以全怪在我們頭上?這不公平。」
「命令既出,哪有收回的道理。」
她擰著秀眉。「你這人講不講道理呀?分明是故意跟咱們過不去嘛。」
「哼,花街柳巷遲早要整治,封了月華坊,只是第一步罷了。」
她不由得愣住,睜大了眼。「你的意思是,所有的花街柳巷,你都要封了?」
「只要本官在的一天,就不容許再發生官吏上青樓,荒廢政事的惡習。」
他說得振振有詞,堅定的語氣中毫無轉圜的余地,令她忍不住惱了。
「你太霸道了,待在青樓的女子,不全是壞女人,很多事身不由己,為了討生活,不得不投身青樓。」
「那更要封樓了,正好可以杜絕女子流落青樓的下場。」
「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何況全國各處都有青樓妓院,難道你想全封了不成?」
「本官正有此意,正打算寫建言書上報朝廷,向皇上建言。」
她張著嘴,瞪著眼,訝異好久,好半天說不出半個字,這男人比她預期的更加固執,也更難說服。
「你要向皇上建言?」
「正是。」
她沉下臉色,這個一意孤行的男人,真的把她惹火了。
「皇上?哼!你以為其他男人都像你一樣想當聖人啊?告訴你,連皇上都愛上青樓!」
「放肆,竟敢侮辱皇上聖明!扁憑你這句話,便足以處死。」
她花容失色,撫著心口害怕地說道︰「你、你別嚇我呀,我禁不起嚇的。」
很好,會怕了。
他唇角微勾,心想對方一個女流之輩,不信她的膽子能大到哪兒去,他堂堂項少懷,面對多少奸人惡徒的生死威脅,都不放在眼里,豈會被區區一個青樓女子嚇到?
「知道怕了,還不快把解藥拿出來!本官諒你初犯,可以從輕發落。」
原本心慌意亂的花容,轉為欣喜。「你說真的?」
「本官身為巡撫,一字千金,豈能隨便說說。」
她點點頭。「有理,好,我給你解藥,你等著。」說完,便匆匆翻著自己的袖口,狀似要拿解藥給他。
項少懷暗暗松了口氣,薄唇微勾,以為一切在他掌握之中,可惜他放心的太早,忽略了一件事——她既然敢混進府里,又三更半夜冒著危險闖入他的房,就表示她的膽識決不僅止于此。
「等等。」她頓住了動作,似是想起了什麼,一雙溜溜的眼珠子,又轉向他,一臉狐疑地問︰「如果我把解藥給你服下,我一定得坐牢,既然注定會坐牢,我又為什麼一定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