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埃由著眾家丁扭住手臂向後拖扯,小小的身子就像一只無力的蠶蛹,被層層絲線牢牢束縛。
南宮桀因為這一處的混亂而微微皺起眉頭,目光似有意若無意的瞟向那個被眾人扯住的小小身影。
錢小埃終于與他四目相對,雖然身子被人用力向後拖去,可眼中卻升起一股如饑渴者,見到水和食物的希冀與掙扎。清離,你看清我了嗎?
清離,你認出我了嗎?清離,我是小埃,是小埃啊……
那冰冷無情的目光,只淡淡掃了她苦苦掙扎的容顏一眼,便冷冷的別過視線,頭也不回的朝一頂奢華的軟轎走去。
那一刻,錢小埃覺得自己看到了這世上最絕情的一幕。
心底某一角落,像被什麼利器狠狠刺傷,所有的愛戀嗔痴,皆從那個被刺穿的傷口滾滾溢出。
她天真的想要留住最後一抹只屬于他們曾有的溫情,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當那道冰冷而又陌生的目光,掠過自己面龐的一剎那,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從這一刻開始,徹底被改寫了。
臀後傳來一陣刺骨的劇痛,她被南宮家的家丁,狠狠丟棄在人群最後的角落,耳邊不斷傳來咒罵和教訓聲,讓她識相點,休想再這樣的場合中興風作浪。
她听不清也看不見,那聲音越來越遙遠,痛意越來越麻木。
她就呆呆的坐在地上,由著那些漸漸散去的路人,一個個將同情的目光投放在她身上。
直到街面人影漸疏,天地之間,只剩下她孤伶伶的坐在原地,任淚水奔流……
第4章(1)
「什麼?你要去永安城找南宮桀?」
「你瘋了嗎?那個負心漢都已經將事情做得那麼絕了,你為什麼還要去找他?」
「真沒見過這種混蛋,我看他住在咱們家這段日子,分明就是利用小埃來幫他釀酒,現在好了,他不聲不響的回了永安城,還學會如何釀制小埃辛辛苦苦研發出來的千世情緣,簡直可惡透頂!」
自從家人知道清離就是百年灑莊的莊主南宮桀,並且在釀酒大賽上與小埃對面不相識之後,錢家四兄弟便把南宮桀視為敵人。
看著幾個哥哥一致反對,錢小埃原本憂郁的臉上更添了幾分愁緒。
錢大娘適時插話進來,「我倒覺得清離公子並非是一個負心之人,或許他有什麼苦衷也說不定。」
她知道女兒傾心于他,如今眼看著女兒為了他而變得抑郁憔悴,心底自是不忍。
「可是娘……」
其余錢家兄弟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她使了眼色,模模鼻子乖乖出去。
她坐到女兒床邊,溫和的撫模她略顯蒼白的面頰,「小埃,娘了解你的心,若你執意想去,娘不會攔著你。」
「娘……我只是想知道他為什麼不告而別?為什麼忘了我們的誓言?」
得到母親的支持,就這樣,錢小埃告別了家人,帶著些許銀兩,只身一人來到永安城,直奔南宮府邸。
南宮家是永安城的大戶人家,平日守衛森嚴,陌生人根本無法隨意進入。
錢小埃曾試著和門口的守衛大哥溝通,言明自己來找南宮莊主有事。
可守衛看她一身粗布衣裳,擺明是個鄉下姑娘,哪肯同意放行讓她進去。
思來想去,她便每日守在南宮府門前,期望著南宮桀出府之時,乘機上前問個究竟。可左等右等,三、五日後,她依舊不曾看到他踏出大門一步。
她身上的盤纏快要花光了,如果再等不到南宮桀,恐怕她就要餓死街頭。
既然正門無法進入,她靈機一動,便尋到了南宮府邸的偏門,小時候與哥哥們時常爬樹捉鳥,也許可以從偏門的院牆上爬進去。
當錢小埃繞到南宮偏門,並賊頭賊腦探索該從哪下手向里爬時,耳邊卻傳來「吱呀」的開門聲。
「姑娘,你是什麼人?在這做什麼?」
一位五旬老者突然從門內步出,他的身材略瘦,面孔卻十分精明,看其穿著,倒也體面。
錢小埃被老者嚇了一跳,忙不迭收斂心神,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總不能老實說她想偷爬牆吧!
「莫非你就是老吳介紹到咱們南宮府上當差的丫頭?」
呆了好一會,她才明白對方誤會自己的來意了,「其實我……」
她剛想坦白一切,隨即又怕自己將目的說出口後,眼前這位老伯會像大門的守衛大哥一樣將她趕走。
不如將錯就錯,承認自己是來南宮府當差的丫頭,只要能見到南宮桀,當幾天丫鬟又有什麼不行。
「是啊,我的確是來府上當差的。」
就這樣,錢小埃被對方從偏門領進了南宮府邸。踏進院內,才發現這宅子的佔地極寬敞,她自幼在鄉下長大,哪見過這等奢華的場面。
僅是一個小小的後花園,不有假山流水人工湖,幾幢琉璃彩瓦的大宅子更是富麗堂皇到住房難眼花繚亂。
老伯自我介紹,說他是南宮家的總管,姓蔡,叫他蔡總管就行。
還告訴她,在南宮家當差,規矩雖然不多,但千萬注意主子喜歡安靜。
如果她不想惹主子發脾氣或者是被趕出南宮家,就要恪守本份,千萬別沒大沒小的在宅子里大聲喧嘩。
接下來又嗦了十幾條家規,還拿出一張黑紙白字契約,讓她在上面按下手印。
錢小埃斗大的字不識幾個,蔡總管告訴她,每個進府當差的下人,都要簽份雇佣契,為了見到南宮桀,她只有乖乖蓋下指印。
罷進府,錢小埃便被分配到雜物房打雜。據說上一任在這里打雜的僕役,因老家淹大水才離開,所以這差事便落到她頭上。
只不過雜物房距主人房十分遙遠,而且南宮府有明文規定,非主人房伺候的下人,不可以隨便撤離職守,四處走動。
所以直到現在,她沒能找到機會見到南宮桀本人。
錢小埃又氣又急。她總不能真在這里當一輩子的丫鬟吧,可是見不到南宮桀,就這麼悄然離去,又覺得不甘心。
「你沒听錯嗎?莊主真將成親的日子定到了今年的九月二十八?」
「怎麼可能會听錯?那日我送換洗衣衣服去莊主的房里,親耳听見他與如梅小姐說,今年的九月二十八,將會迎娶如梅小姐為妻。」
「就是因為這樣,如梅小姐才決定在成親之前,回嶺南老家祭祖,若不是莊主最近忙于公務,怕是會親自陪著如梅小姐一同前往呢……」
幾個小丫頭穿著相同的衣裳,梳著同樣的發髻,每人手中捧著一堆衣裳,從不遠處走來。
當錢小埃親耳听見南宮桀即將在今年的九月二十八與別的女子成親時,只覺得腦袋暈眩了下。
手中的菜籽被她緊緊捏在手中,尖細的菜籽刺得她一陣刺痛,但此刻,到底是手痛還是心痛,她已分不清。
淚水沒出息的泛出眼眶,一滴滴掉在地上,消失在泥土中……
很快地,她粗魯的用衣袖拭干淚水,望著主宅的方向,眼中閃著從未有的堅定目光。
不管你是一無所有的清離,還是百年酒莊的莊主南宮桀,等我看到你的那一天,我都要你親口給我一個答案。
然後,我們便一拍兩散。
然後,我會瀟灑的離開。
我發誓,我的生命中,將不會再有你的存在。
但臨走前,我絕對、絕對要狠狠揍你一頓,以泄我心頭的怒氣!
今日晴空萬里、艷陽高照,遙遠的空中不時有雄鷹翱翔鳴叫,南宮府後花園的漆紅涼亭內,坐著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
其中一人一身白衣,一頂銀冠束于腦後,兩鬢青絲在風中來回擺動,說的瀟灑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