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甩頭,試圖把那該死的感覺給甩出腦海外,巴不得自己有選擇性的失憶。真不想在活到了三十歲的年紀,才發現自己有同性戀的傾向,過去不管多少條件優秀的女人向他示好都不為所動,沒想到一個吻就讓他變得饑不擇食,而對男生產生興趣……
寒意,涼到了頭頂。
醒醒!快醒醒!回頭是岸啊!他用頭撞著書櫃,試圖讓自己清醒點,堂堂一名高風亮節的教授,怎能有此心態?
不行!他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愛上男人!
這是一個錯誤,嚴以律己的他,無法接受自己這種變態的心理。
非糾正這個想法不可!
對!做得到的,絕對可以做得到……驀地,溫煦那含情脈脈的愛戀眼神,又溜入他的腦海,搞得他一張臉排紅熱燙。
天哪——
再一次,何碩文的鐵頭猛敲著書櫃,這是他這輩子,頭一回失去了冷靜。
第六章
當邵瀚推門進來時,所看到的就是好友被附身起乩,用頭猛撞書櫃的情景,一時傻眼。
「你在做什麼?」
何碩文人一僵,瞪著站在門口的邵瀚,也停住了動作。
兩個大男人見鬼地瞪著對方,何碩文除了渾身僵硬,還有一臉尷尬。
「這個……我……」他正要編個理由解釋自己為何有此怪異舉動時,邵瀚率先見鬼地開口。
「你何時練起鐵頭功了?」
何碩文張著嘴,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想要解釋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懊惱地擺手,吐了兩個字——
「沒事。」
大學好友兼好兄弟的邵瀚,玩味地打量他這位今天看起來有點月兌軌的好友,以往給人的形象向來就是溫文儒雅,一絲不苟,服裝整齊,沉著穩重,井然有序,條理分明,總之,在他身上只會看到好的成語,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頭發凌亂,浮躁不安,臉紅氣喘,心事重重,怎麼看都月兌序了。
「你的樣子,活像老婆要生小孩似的。」邵瀚揚著俊濃的眉,沒事?沒事才怪!
何碩文調正鼻梁上的金框眼鏡,再拉正脖子上的領帶,沉穩的語調里听得出粉飾太平的壓抑。
「我才不像某人,平常表現得老神在在,結果老婆生孩子時,緊張到失去理智要砍人。」
他還記得,當邵瀚的老婆嬌嬌在產房呼天搶地時,邵瀚激動得想沖進去砍了醫生和護士,還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死拖活拖著邵瀚,才沒讓這位急瘋的準爸爸,做出他這一生第二件失控的事,而第一件失控的事,當然就是舍棄公子的英名,娶妻「從良」。
「你還好吧?」邵瀚自動拉了張椅子到他旁邊坐下,雙眼盯著好友打量。
「因為精神有點渙散,才想說撞撞櫃子看能不能清醒一點。」避開邵瀚探詢的目光,他立刻轉移話題。「倒是你,老婆剛生完小孩,不好好陪她,來我這里混什麼?」
一提起此事,邵瀚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興沖沖地拿出照片,搭著好友的肩,洋洋得意道︰「來來來!傍你看我兒子的照片,看,多可愛啊,瞧,這臉蛋多像我,將來一定是個大帥哥,還有這拳頭,握得可緊哩,力氣一定很大,看他的腳,簡直跟我同一個模子,看那鼻子……」就跟全天下剛當爸爸的男人一樣,邵瀚也不例外,滔滔不絕地獻寶,把自己的兒子說成了天上有,地下無的寶貝。
何碩文看著照片,那是從醫院育嬰房外隔著玻璃照的,剛出生的小嬰兒看起來都一樣,五官皺在一塊兒,皮膚泛黃,活像一只猴子,根本談不上漂亮可言,看好友臉上得意及興奮的表情,何碩文禁不住會心一笑,邵瀚真的改變了。
曾經是花心名揚四海,紅粉知己滿天下的邵瀚,如今也會出現這種有子萬事足的幸福表情,不枉費自己曾經為了糾正他花心的行為,而多年苦口婆心地勸著。
好友高興,他也為對方開心。
「是呀,很可愛。」他頻頻點頭,與邵瀚分享為人父的喜悅。邵瀚的兒子,就是自己的干兒子,照片里的小天使暫時掃去了他的陰霾,遺忘了自己剛才還想撞牆死了算了。
「羨慕吧?」邵瀚得意問。
「羨慕羨慕。」他從善如流地回答。
「你也趕快生一個來玩玩。」
「跟誰生啊?」
「交個女朋友啊。」
「沒興趣。」
每次—提到此事,兩人的對話不外乎如此,邵瀚也習慣碩文打哈哈的方式了,反正這人哪次不是這麼回答,不是沒興趣就是忙得沒時間,整天窩在研究室里K書寫論文,真擔心他變成永久的書呆子。
「既然對女人沒興趣,就找個男人吧,好歹有個伴。」他打趣地說,這當然是玩笑話,他一向口不擇言慣了,隨便說說而已。
想不到此話一出,何碩文便僵掉了,原本松弛的身子突然變得緊繃,這異常舉動,經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傳給了邵瀚。
邵瀚也一愣,轉過頭盯著好友刷白的神色,那表情活似家里有死人,清楚寫著「世界末日」。
「怎麼了?」邵瀚也愣住。
「沒事。」何碩文不自覺地將臉偏向別處,刻意淡然的語調,無意中透露了「歹志大條」的嚴重性。
他越不看向邵瀚,越顯現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向來善于察言觀色,又深切了解好友性格的邵瀚,立刻明白事有蹊蹺,他眯著眼,銳利地檢視好友臉上那分不自然的神情,他很清楚,碩文為人正直,心地光明,跟自己是南轅北轍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也是碩果僅存的清純好男人,臉上表情一向藏不住內心的波動,而且他這好兄弟不擅說謊,當說謊時,眼珠子總是瞟往別處。
回想剛才進門時好友月兌序的撞牆行為,再加上現在一臉的忐忑不安,很難不讓人懷疑他之所以如此不對勁,全因為自己剛才不經意說出的玩笑話。
不會吧?那句玩笑話有這麼嚴重?
邵瀚一向有個很性格的毛病,就是犯賤通常不只犯一次。
「你喜歡男人?」他真的只是逗著他玩的,豈知竟換來好友變臉的回瞪。
「我怎麼可能喜歡男人!」
好友的強烈反應把邵瀚瞪傻了,他從沒見過碩文如此激動,忙舉雙手告饒︰「我是開玩笑的。」
當何碩文說出口,立刻察覺自己的口氣大沖了,這是他今天第二次沉不住氣,第一次是拿頭去撞書櫃。
他一臉懊惱。「抱歉,我不是凶你,只是——」
「我明白、我明白。」邵瀚拍拍他的肩,不但不介意,反而大方安慰好兄弟。「我知道我結婚對你打擊很大,現在又跟老婆有了愛的結晶,這一世我無法回報你的愛,但下一世我們可以結為夫妻。」
「你在胡說什麼?」他的正經八百惹得何碩文神情更為陰郁。
「咦?你不是因為愛上我而苦惱嗎?」
「鬼才愛上你。」
「我可以接受。」
「接受個頭。」
「我了解你的苦衷。」
「我哪來的苦衷。」
「你暗戀我很久。」
「我要暗戀也不會選你。」
「不然選誰?」
「一個年輕的——」噤口!
意識到自己說溜嘴,讓何碩文全身僵硬,居然忘了打游擊一向是邵瀚厲害的套話招數之一。
「年輕的什麼?」
「沒什麼。」
「說。」
「……」
「裝啞巴沒用。」
「麻煩把你的賤臉移開。」
「說。」
邵瀚的臉佔住他整個視野,連呼吸都噴在他臉上了,令他汗顏加三級。
「我要做研究了,廢話到此為止。」這麼丟臉的事,想要他松口,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