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他怎麼忘了想到師父見到他抱個女人來找他時的反應呢?
「嗚──我實在是太高興了!為師的我可是天天向上蒼祈禱,希望老天保佑你早點知道女人有多麼可愛,現在我總算用不著再擔心你會愛上男人了──」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翁,卻像個孩子在那哇哇大哭,南宮星夜是知道自己這個師父感情向來比一般人豐富,不過只見他抱著小紫進門來,一句話都還沒說就感動成這樣,未免也太夸張了吧?
「師父,你節制一點!」南宮星夜真擔心他也會哭昏,「一把年紀了,別動不動就大哭大笑,小心自己的身體。」
他邊說邊將小紫抱進師父一直為他保留著的房間,替她月兌了鞋,擰了條濕巾覆上她微燙的光潔額頭,不舍地輕撫她面頰。
「啊,你──你竟然模了她的臉!」逍遙仙叟本剛停的淚又在眼眶里打縛,「你動情了!你這根冰棍終于懂得愛人了!嗚──一定是為師的誠心感動天,才會出現這麼個紫發女娃教你懂得人間情愛,你總算正常了、正常了──」
又來了!
南宮星夜淺嘆一聲,隨手遞了條布帕過去,還麼愛哭的男人竟是武材一代宗師?叫人來看他此刻哭得唏哩嘩啦的模樣,絕對沒人相信這就是三十多年前叱?風雲的無敵劍俠。
「你們進展到哪了?」逍遙仙叟一邊拭淚一邊追問不休,「人家答應嫁你了沒?你從哪抱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生米煮成熟飯了嗎?」
問到最後一項,眼尖的他立刻瞧見南宮星夜耳根泛紅,馬上就知道答案了。
「真是好樣的!你果然開竅了!」一眨眼他又破涕為笑了,「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也甭在意那些俗禮凡規,只要記得別做不認帳的孬種就好,師父我最瞧不起玩弄女人的男人了。」
南宮星夜由他講,完全不搭話,免得師父又套他話。
「會不會是有喜了?」逍遙仙叟一臉關心,「我這剛好有退熱的草藥,不過有孕的婦人是喝不得的。」
「我看過了,確定小紫喜脈未浮,那草藥──」
一抬頭,南宮星夜瞧見師父手捻白髯,盯著他賊笑兮兮,馬上知道自己中計了,又被套出話來。
「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呀!」逍遙仙叟笑咪咪地拍著愛徒肩膀,「厲害、厲害,未成親就先圓房,原來你平時都在假正經,連為師我都被你騙過了,青出于──」
「草藥呢?」南宮星夜板起臉,「沒草藥我就要離開了。」
「不要啊!」他馬上淚眼汪汪的哀求,「師父想死你了,只要你多留幾天,別說是草藥,仙丹我也去幫你求來,我去去就來喔!」
逍遙仙叟一說完,馬上像陣風似的卷出房外,南宮星夜就知道只有這招能治師父的嘮叨。
一回頭,他仿佛看見小紫的眼皮眨動了一下,原以為她要醒了,結果她吟哦一聲,又沉沉睡去──
※※※
淙淙的水流聲和婉轉悅耳的鳥鳴聲,將小紫由沉睡中輕輕喚醒。
青折的薄香淡淡縈繞滿室,她一睜眼,那種暈眩的感覺已經全然消失,像是有人施了什麼仙法在她身上,她覺得渾身舒暢,不再那麼難受了。
「這里是哪里?」
燦亮的日光灑遍一室,這是間用綠竹建成的雅致房間,連桌椅、矮櫃也全是竹制的,小紫看見洗臉木架上的鐵盆還呼呼冒著熱氣,便先下床盥洗,整個人更加神清氣爽。
「星夜呢?」
竹桌上擺了一人份的粥食,冷熱剛好,她料想那應該是南宮星夜為她準備的,便先吃了,可是等她吃完後到屋里屋外繞上一遍,卻發現不但沒有人在,連馬車也不見了。
「星夜!星夜!」
小紫焦急呼喚,但山林中只有她自己的聲音,舉目望去,蒼郁林間仿佛也只有這麼一間竹屋隔世獨立,屋前唯一的林道看去像是遙無止境,根本不曉得通往何方。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昨夜在昏沉之間,她似乎听見星夜不曉得在跟誰說她喜脈未浮、未懷身孕,對方好象還在哀求他不要走、千萬別走──
「難道──」
她雙手環抱胸前,打從心底感到一股沁心冰寒。
難道星夜一確定她未懷身孕,就將她拋下不管,連夜走了?
這里住的是誰?星夜將她留給誰了?
小紫回眸凝望,日光下無比清幽雅致的竹屋在她眼底罩上了一層恐怖薄紗。天曉得這屋子的主人會是誰,又會拿她如何?
除了星夜她誰都不要!
「『南宮堡』──」
對,她要去「南宮堡」找他!
不管病體初愈,小紫全力向前奔跑,她的心好痛好熱,她知道那全是因為星夜不在她身邊的關系。
星夜不在她身邊的關系。
星夜是她的陽光,是她每天必喝的水,是她吸取的每一絲氣息,她不要再被動地期待他的挽留,她要嫁他,天涯海角都跟定他,至死方休!
她呼喚著他的名字,一路狂奔,心好象快蹦出胸腔,腳酸得快要不是自己的,連喉嚨都快著火了。
但她只想著、念著一個名字,只想立刻見著一個人,就算要拿她的命才能換得再見星夜一面她也無怨。
就算被嘲笑也好,她一定要告訴星夜她有多愛他,她對他的愛已經刻骨銘心,至死不渝,他不能將她當貨品隨便送人──他不能!
「啊!」
小紫摔了一跤,跌進觸目心驚的楓紅中,漫天燒開的一片火紅是血的顏色,她跪地一握,在她手中酥散的落葉傳來她心碎的聲音。
「為什麼──」
一直強忍的淚水終于彌漫她眼眶,她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如果星夜真的狠心扔下她,再見也改變不了他不要她的決定。
星夜知道她有多愛他,他知道。
為了能留在他身邊,連主動獻身這種事她都做了,如果這樣還不能讓他多憐愛她一分,願意讓她多留在他身邊一些時日,那她又怎可能會有機會和他相守到老呢?
忽然,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傳來,小紫站起身,模糊的淚眼還看不清是誰便往前疾奔。
南宮星夜遠遠的就看見她了。
他加速策馬,在瞧清小紫流著淚發狂似的朝他飛奔而來,他立刻勒停馬,直接施展輕功來到她身邊。
「星夜!」小紫投入他懷中,緊緊抱住他,就怕這一切全是自己的白日夢。
「怎麼了,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他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輕撫她長發。「到底是什麼事惹你這麼傷心?有人欺負你嗎?」
他早就覺得放小紫和師父在一起很「危險」,那瘋老頭生平最大樂事就是嚇人。
「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一個人走了──」小紫偎在他懷中泣訴,「你不要扔下我一個,絳雪姊也說,不一定一次就能懷孩子的,我知道你已經看出我沒有身孕,我對你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愛好愛你,我永遠永遠都不想和你分開!」她抬起頭,淚眼凝睇他。
「我不是不知羞恥的女人,我對你投懷送抱是因為我認定你,我早就決定如果你還是要把我送進江家,我一定會找機會逃出來找你,如果逃不成我就死,絕不會讓別的男人踫我!」
她激動得雙手緊抓住他背後的衣裳,靠在他胸前的玉顏再度淚濕。
「我情願你殺了我,也不要你把我送給別人──我只要你!在這世上的男人我只要你一個!我──」
「我,討厭仗勢欺人。」南宮星夜終于出聲回應,但卻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讓小紫完全不明白他的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