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甜甜一笑,「他們雖不是我的親戚,卻是我的好朋友,他們對我都很好,就像你一樣。」
樓非影的眼神明顯閃避了她一下,黏著丑惡假傷疤的臉上故意泛起冷漠的表情。
「我載你來只是為了確保你不會亂說話,不是關心你,別忘了,我在你身上下了毒。」
穎心模了一下自己頸上微腫的暗紅色小圓點,又想起那日被他那雙唇「吻」上的情景,桃花腮上不禁泛起紅暈。
「如果我死了……我就變成鬼,永遠纏在你身邊。」
穎心抬頭凝望他,羞澀中帶點淘氣地對他揚起一抹笑。
這並非威脅,而是示愛。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樓非影心中並沒有喜悅,只覺得沉重。
一個不懂武功、無法保護自己的女人,只會是他的累贅。
就算他甘心承載這累贅,卻無法保證她的安全。
如果會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因他而死于非命,那他寧願絕情離去。
所以,他不語。
像他這樣身負血債、滿手血腥的男人,根本無法帶給任何女人幸福。
除非--他真想恩將仇報,否則他不該將如此純真良善的穎心帶進他那腥風血雨的生活中。
一個會為蝴蝶、毛蟲立墳的人,怎麼能跟著一個殺人如麻的冷血殺手?
看他似乎無動于衷,穎心不無失落。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反正他從來不許承諾,也從來不承認對她好,但她眼不盲、耳不聾,誰對她好、誰對她壞,她自己最清楚。
「嗚……」
遠遠地一陣啼哭聲由遠至近傳來,打破了他倆之間的沉寂。
「唐姐!」
一看見大雜院的大伙陪著一身縞素的茹月回來,穎心頓時心涼了半截。
「穎心……」茹月一雙眼早哭腫如核桃,原本淚快止了,一見穎心又淚如奔泉。
「唐女乃女乃她……」穎心問不下去,但已猜到十之八九。
「我娘她四天前去世了……」茹月哽咽地說︰「我們剛將她葬在城外東郊……」
穎心刷白了臉,想哭,卻掉不下半滴淚。
「怎麼會……難道是我的藥--」
「是我娘時候到了,就算仙丹妙藥也難留無命人呀!」茹月牽起她的手,感激涕零。「如果不是你善心施藥,我娘早就走了,娘臨終前交代,要我一輩子記得你的大恩大德,一定要報答,我們母女倆欠你太多了!」
「別這麼說!」穎心扶起要對她下跪致謝的茹月,愧疚滿心,「是我醫術不精,沒能治好唐女乃女乃,對不起,我……」
她強忍著淚,不想惹剛失去親人的茹月更傷心。
「姐姐別哭……」一個小女孩走過來牽牽穎心的手,仰望她的小臉滿是不舍。
「蕙蕙乖,姐姐沒哭。」她模模女孩的頭,勉強牽出一抹淡笑。
「唐姐,我想到唐女乃女乃墳前祭拜,可以嗎?」
茹月噙淚點頭,「我娘說如果讓你知道她過世的消息,一定又會為她的喪事破費,所以才要我盡早將她簡單下葬,再告訴你這個消息,希望你別見怪。」
「唐女乃女乃太見外了……」
穎心問清楚了墳在哪,要返身回馬車時,差點昏厥,還好樓非影快一步接住她,將她抱上車。看著她腳受傷、染了風寒,還記掛著送藥來,大雜院里的大伙更對她感佩在心。
賣了藥草,樓非影幫她買了香燭、紙錢,載她到墳前上香,沿路上沒見她掉過一滴淚。
但她的神情,明明就已悲傷到無法自己……
「唐女乃女乃是個很好、很好的老人家,她把我當孫女一樣,總是……」
從上山到下山,她一路上嘰嘰呱呱的。
她婉拒樓非影抱她的美意,一個人拄著木棍爬上、爬下,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沿路一直談著大雜院里的所有人。
她看來十分堅強,似乎看淡生死,並不傷心。
但樓非影明白,事實並非如此。
「跟我走。」
穎心原本要上馬車了,但樓非影面無表情地朝她說了一句,便往無人疏林里走去,穎心只好跟著他,直到他忽然停步。
「哭吧!」
穎心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一直浮在唇角的淺笑開始有些僵硬。
「為什麼叫我哭?有什麼好哭的?」她仍硬撐著,「唐女乃女乃是去西方極樂世界,她再也不必受病痛折磨了,這是好事.我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我一點也不難過,真的!我一點也……」
她咬了一下唇,深抽了口氣。
「我們回家吧!」
她一轉身,樓非影便握住了她的右手。
他手中的那只冰冷小手由僵硬逐漸變軟,繼而輕輕顫抖起來。
「我……我答應過唐女乃女乃,如果她死了,我要替她感到高興、要笑,不準哭的……因為……我哭……她會舍不得……會走不開……」
她緩緩轉過身,淚已盈眶。
「可是……好難呀……」她笑著,淚卻如珍珠般滾落雙頰。「我想謹守承諾,可是……我好舍不得她……我當她像親女乃女乃一般,我不想要任何一個我喜歡的人離開我啊……我不要、不要!」
丟了棍子,穎心終于撲進他懷中嚎啕大哭。
又來了!那種揪心的感覺……
遲疑了片刻,樓非影還是無法自己地伸手擁住她。
她每一聲哭泣都如針刺著他的心窩,他舍不得她哭,卻清楚明白,只有大哭一場才能讓她心里舒坦些。
看來,他真的對她動情了。
她的善良、她的體貼、她的柔情,她的一切全令他無法不心動。
明知不該,但他還是深陷了……
一個吻輕輕地落在她的發頂,樓非影輕輕捧起她的雙腮.低首吻去了正滑落她右頰的一顆晶瑩淚珠。
天旋地轉……
穎心的世界里開始天旋地轉,當他灼熱如火的雙唇貼上她的,她渾身的氣力立刻消逝無蹤。
他含住了她的誘人櫻唇,做了他渴望許久的事,穎心沒有半點抗拒,全身無力且柔順地承受他的雙唇索求,他溫柔地吮吻著她的唇瓣,雙手下滑到她的頸項,輕輕摩挲……
穎心雙手緊抱住他的腰,感覺雙足如踏在雲端一般的不真實。
但她知道這是真的,他的心跳和她一樣又急又狂,兩人的呼吸一樣急促,肌膚的火熱也相同。
這是他心疼她的方式。
他不會開口對她說任何好話,但他總是會以行動救她、安撫她、哄她。就算他抵死不承認,她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樓大哥也喜歡她,她清楚明白了。
☆☆☆
一听見馬車聲,正在淘米準備煮飯的小穗立刻甩著兩手上的水來到前庭。
「小--」
「小姐,你怎麼啦?」她伸手模模穎心的面頰,皺著眉嚷著,「糟了!你不只眼楮紅、臉紅,還好像有些發燒哩!都叫你別出門!」
正在一旁替馬卸下所有韁繩的樓非影,聞言有些擔心地看向穎心,一接觸到他的目光,穎心臉龐的熱度更高了。
「你別瞎說,我只是悶在車里有點熱罷了,不是發燒。」她害羞的垂下眼。
「是嗎?」小穗半信半疑。
樓非影瞧穎心那羞答答的模樣,便約略明白她體溫異常的原因,自己也莫名紅了耳根。
「算了,你說沒有就沒有。」她還有大事要稟告,「剛剛老爺派人來了,除了送來二十兩銀子,還說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喔!」
樓非影在一旁听得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為穎心是個孤女,可能家人全死絕了,所以才和一個丫鬟獨居在這城郊的幽靜小別苑。
既然她爹還在世,又怎會讓未出閣的閨女一個人獨居在此呢?
「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穎心不知道樓非影心中的疑惑,倒是十分好奇爹托人交代了些什麼。
小穗咧嘴一笑,「是天大的喜事,老爺將你許了人家了!听說是城西王老爺的大兒子,下個月十五就要迎娶,所以月底我們就可以先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