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放開我了。」她孩子氣地伸手牢牢抓住他的單臂,好怕他又再次松手.抬眼直盯著他吶吶的問︰「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真的來找我了?」她好怕這不過是一場夢。
樓非影倒希望自己是在夢中。
乍听到她可能遇上危險,他慌得失了心神,等他一回神,人便已在往子陽山的半途了。
他明白是什麼驅使他發了狂的漫山遍野模黑尋人,更清楚方才自己為何會一時沖動緊摟住她--
他動了情。
這可是殺手大忌!
「樓大哥?」穎心怯怯的問︰「為什麼皺眉?你在生我的氣嗎?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不會擔心任何人。」他逼自己絕情,「我只是來確定你的死括,如果你死了,我還可以趁早另尋良醫解毒。」
「哦!」從她臉上看不出一絲不悅,反而像他說的是理所當然一樣。
「我這麼說,你不生氣?」按常理來說,她該大罵他無情無義才對,她出奇的平靜,反讓樓非影感到不解。
「生氣?」她略歪著頭想了想,「為什麼我要生氣?你說得沒錯啊!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能就此放棄,你的體力比我預期中好了太多,撐到下一個城鎮應該沒問題,或許就會遇上能解你身上的毒的人了。」
她舉起手中的夕暮花,嫣然一笑。「不過,不用那麼累了,我非但沒掉死,還摘到了夕暮花--」
「摔死?!」樓非影將她拉到較明亮之處,才赫然發現她渾身是傷,「你為了摘花掉下山?」
「呃……」她不想讓他覺得過意不去,支支吾吾的解釋,「是、是夕陽太美,我一時看呆了,不小心滑了一跤,沒有摔下山那麼嚴重,而且跟摘花無關,都怪我太笨手笨--啊!」
她驚呼一聲,因為樓非影突然將她攔腰抱起。
「你一點扯謊的天份都沒有。」
穎心羞紅了雙酡,不只是因為他識破了她的善意謊言,也因為他正體貼地抱著扭傷腳的她前行。
「你的馬呢?」他問。
穎心為他指路,但找到馬之前,一直是樓非影抱著她走在崎嶇難行的山路,雖然她過意不去,曾表示要自己下來走,但樓非影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不曾停下腳步,繼續抱著她走,就連上了馬,也是一手執韁,一手緊環住她的腰。
雖然他不承認,但穎心知道他是關心她的。
連馬都沒騎便連夜趕了數里路來到山上,就只為了急著確定她是死是活?連傻子都不會相信他不是關心她!
穎心抿唇偷笑,疲憊與痛楚霎時被心中漾滿的幸福取代了。
還說她呢!他才是連一點扯謊的天份都沒有!
☆☆☆
明明告訴過自己要跟她保持距離--
「小穗……小穗……」
可是在靈敏的耳朵一而再听見穎心慌亂中已經快帶點哭腔的聲音後,樓非影終于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飛快地趕去她暫時清出來當臥房的柴房。
「你在做什麼?」
門一開,樓非影便瞧見腳扭傷的她不知何故竟在地上緩緩爬行。
「你先別管我!」穎心叫住正要抱起她的樓非影,手指向窗下。「那里有一只鳥受傷了,請你先把它抱來給我看。」
她說她的,樓非影還是先將她抱回床上,再去拾起那只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小鳥。
「幫我把藥箱拿來好嗎?」
樓非影替她拿來藥箱,穎心立刻替鳥兒頭上的傷口止血。
「怎麼會有鳥兒昏倒在你房間?」他想不透。
「我也不知道,是‘砰!’地一聲把我驚醒,我四下一看,就發現它躺在那了。」
她看看窗上沾染的血跡,感慨地說︰「我想……它大概是撞窗自殺吧?以前我也見過一次鳥兒無緣無故便一頭往牆上猛撞,結果就死了……」
「那你還救它干嘛?」
「嗄?」她愣愣地看著他。
「既然它不想活,你又何必多管閑事?」他看著鳥兒的視線異常冷漠,「也許這世上已經毫無任何值得它留戀之事,活著只有痛苦,死亡對它而言才是解月兌,你救它反而多事。」
「是這樣嗎?」他的話令她迷惘,「好死不如賴活,也許現在不如意,但只要活著。一定會遇上好事的,也許會遇上喜歡的人、找到值得留戀的事物,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沒人知道,只要活著,就有無限希望不是嗎?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難道不是嗎?」
從來都沒有人對他這麼說過!
他收人錢財殺他也認為該死之人,再四處尋訪當年滅他全家的凶手,找到一個就殺一個。
對他而言,這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報仇,大仇得報後,他便死而無憾。
他沒有喜歡過任何人、留戀過任何事物,過去沒有,將來也不需要,只有心無牽掛,才不必再承受失去之苦,他一直如此深信。
但為什麼她所說的一切會讓他心生向往呢?
「吱……」小鳥虛弱地發出啾鳴。
他看見穎心臉上綻放出比旭日初升更耀眼的燦爛笑靨。
「還好,它傷得不是很重。樓大哥,你可以抱我到外面去嗎?我想將它放生。」
樓非影沒回答,只是一把便抱起她走至屋外。
「听我說,絕對不能再尋死羅!」穎心輕撫著鳥兒,柔聲哄慰。「沒吃的你可以回來找我,我喂你;沒人听你說話,我听你說;沒人做你朋友,我就是你朋友;你要家人的話,我也可以當。總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听見了嗎?去吧!」
她攤開雙手,鳥兒在她掌中鼓動了幾下翅膀,搖搖晃晃地由低而高的慢慢飛遠。
然後,她的手突然無力垂下--
「穎心?!」看她突然垂手閉眼,樓非影心急地喊出她的名。
她虛弱地睜開眼,唇邊浮起一抹淺笑。「樓大哥,這是你頭一回沒連名帶姓的一起叫我耶!你以後可不可以都這麼喊我?」
她的撒嬌讓樓非影難得地耳根微染上紅彩,卻也有些不悅。
「裝病嚇人很好玩嗎?」他語中不掩斥責之意。
「我不是裝……」她手貼上自己的額頭,「我好像發燒了,你去叫小穗幫我煎些退燒藥好嗎?」
在她說話的同時,樓非影已經將她抱回房內躺好。他伸手模一下她的額頭,果然她正發著高燒。
「該死!你怎麼不早說?」
替她蓋好被子,樓非影立刻去找小穗,光是瞧他不經意流露出的擔心模樣,穎心就覺得自己已經好了一大半。
「小穗好像出門了。」
良久後,樓非影端著一盆冷水進門,擰濕毛巾覆蓋在她的額上。
「退燒藥該怎麼調制?」看來他只有自己來了。
穎心跟他說藥名也沒用,便要他拿來筆墨,在紙上畫出藥草的模樣,讓他去後院的藥草圃「按圖索驥」。
雖然在這住了二十天左右,但樓非影不曾將這小小的別苑繞過一圈,今天是他頭一次進柴房、頭一回知道有個藥草圃,也頭一回見到藥草圃對面的小小墓園。
「麻雀喜兒、蝴蝶小紫、蝴蝶小翠、蟲蟲小青、狗狗旺旺……」
他讀著一塊塊小小薄木墓碑,無法想像穎心竟然為這些凡人眼中微不足道的東西立墓設碑,非但一一取名,還親自刻字上漆。
她是如此善良,善良到令人心疼,總是拼了命去救別人,完全不顧自己--
和他截然不同。
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死活,也不會多事去幫任何人,小時候他吃過太多虧、上過太多當,真心待人,總是落得被反叛的下場。
所以,他決定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人!
而穎心的付出從來不求報答,吃力不討好她也甘之如飴,就算對方要她的性命,她照樣願意不計一切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