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慢吞吞地掉過頭去瞥蘭蒂,問題並不在于她要不要承認,而是這女人沒資格這麼問她。她很清楚自己是賀夫人,不需要別人來提醒,倒是這女人像是有意在公眾場合讓她難堪,究竟目的何在?又想證明什麼?
「你所問的都跟你無關吧!」千尋幽幽地反問她。
蘭蒂一時啞口無言!面對她柔和的眼神,堅持的口吻,蘭蒂發現這位「伯母」雖年輕,卻有種奇特的威儀,令人畏怯,她立刻心生警覺。以賀家的財勢,這位賀夫人一定也享有權勢,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對象,萬一她弄砸了,賀司令怪罪下來,她這輩子就別再想接近他了。
但她真的妒忌到快瘋了。「你……你們之間若是發生不倫之戀就跟我有關、跟社會新聞有關了!」蘭蒂一吐為快,恨恨地說完,倏然起身,生氣地走掉,只留下濃郁的香水味飄在空氣中。
千尋認真地想著她話中的邏輯,那女人像在吃她的醋,為什麼呢?
她自問是否曾在無意中表現出對賀司令有任何「妄想」,答案是否定的—她相信自己隱藏得很好,更沒有對任何人透露。
那是怎麼回事呢?她感到不安,回過頭來,那些太太們竟然都噤聲地看著她,表情猜忌。
千尋的情緒急速低落,像被用有色眼鏡看著那麼難受,尷尬的氣氛凝結了約兩秒鐘,她們立刻轉移視線去各聊各的,像在掩飾對她的猜疑,那位奈夫人也一樣。
千尋沒有勇氣再面對她們,也沒有人再主動找她說話,或問她任何問題,接著餐會開始了,義賣會也開始,現場氣氛被炒熱,她們就更不去注意她了。
但千尋心知,在社交場合里人們表面上避免去探究別人的隱私,私低下卻會肆無忌憚地討論,不留情地批評。
而她正在害怕,當她心底真正的情感被揭發,人們看穿她對賀司令有著波濤洶涌的渴望,難保輿論不會大加撻伐,她也許會被評論成一個妓女,或者被加諸更污穢不堪的字眼。
扁只是揣想,她就已陷入幽暗的谷底、深沉的絕望中,身心都受道德枷鎖的箝制。
而如今她能做到的是約束自己的心,限制自己連思想都不能有偏差,只要她緊守住靶情,不放任沉淪,誰也不能無中生有地批判她。
她已是個成熟的女人,該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啊!無論別人怎麼認為,至少她該先做到問心無愧。
她淡淡地吐了口氣,深深告誡自己。
「賀夫人的拼布手工品,三萬一次,三萬兩次……」講台上,芬妮熱烈地叫價。
千尋看向台上,她的作品正被芬妮拿在手上展示,很多太太有意買下,紛紛喊價。她收拾起紊亂的心情,不再想別的,只想專心地看義賣成果,期待能賣個好價錢,好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最後,由一位默夫人以五萬元得標。千尋好開心,見成績不錯,她更有信心了,她相信若有台縫紉機,她可以做得更完美。看看時間還早,也許她可以悄悄溜走,到市區有附設電腦的咖啡廳去上網,看看可有網站賣縫紉機,即使是二手的也可以,買下一台她可以裝在房里使用……想著,她真的起身離開了。
千尋保持住這得來不易的愉悅心情,走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子,她打開包包拿鑰匙,開門坐了上去,發動。驀地,客座的車門竟被一個不速之客打開了。
「你要上哪兒去?」賀司令沉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他傾身,昏黃的燈映像在他的眼中,像兩盞躍動的星光。
千尋下意識地慌張起來,他怎會知道她要走呢?「我要去……一個地方,一個人去。」她強調自己要獨行,極力地想跟他保持距離。
「一個人嗎?」賀司令揚了揚眉,自行坐到車內,關上車門。
「你……」不該上車的!她眼睫顫動,緊張地看著他又看著車外,深怕有人撞見他們共乘一車。
「順道載我一程好了,我沒開車來。」賀司令是沒開車,這會場離他的公司不遠,他是步行過來的,回程也不是一定要搭她的車,只是他一直在注意她的舉動,見她忽然往場外走,一時興起地隨她走出來,想不到她是要離開了,他正好有了搭順風車的借口。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知道蘭蒂那女人跟她說了些什麼,為何面色難看地離去?若是那女人任意對她透露什麼,他絕饒不了她!
「可是……我沒有要回家。」千尋進退兩難,若是不載他一程,顯得她很小器,若是要載他,並不順路。
「那就看你想去哪里,就放我在那兒下車。」賀司令雙手交叉在胸前,坐定了她的車。
「喔。」千尋無奈地只好照他的話做,車開進市區,她努力地把精神集中在找有網路的咖啡廳,努力不去在意他就坐在身畔,她很怕自己的心又會如月兌韁的野馬,失控地奔馳。
他不懂她為何表現得那麼沉默拘謹,猶記得那天她在院子里跟他說話的天真神態,此刻那就像是個幻影,再也不復見。
「蘭蒂那女人是否對你說了什麼?」他直接問出自己想知道的。
「她……沒說什麼啊!」原來那女人叫蘭蒂,看來他有留心到女友來過了,而她無心去破壞他們的感情,于是選擇否認。
「不可能,你不要隱瞞。」賀司令精銳的目光直視她突然緊握著方向盤的手,和有些急躁的眼神。
「你不會想听的。」千尋明白他可怕的性子,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不會和那群太太一樣只是大笑,肯定會動怒的。
「我要知道。」他執意。
她不說話。
「快說。」他板著臉命令她說。
她拗不過,只好挑了殺傷力較弱的說︰「她……只是要我當眾承認我是你的……繼母。」
賀司令面色變得深沈,黑眸是風雨欲來前的冷靜。「你怎麼回答?」
「我說……當然是。」千尋撒了一個小謊,只為堅守自己的心,也明確地點破他們彼此的關系,僅此而已。
賀司令眼底風雲變色,心頭火燒得旺,他不滿意的竟不是蘭蒂的無禮,而是她的回答,他可從未承認這種關系。
「還有呢?」他森冷地問,依他對那女人的了解,不可能就這樣善罷甘休。
千尋搖頭,不止同再說。
「快說!」他嘶吼。
「你別逼我。」他可怕的脾氣又要發作了,她真想把他請下車,不然要她下車也行,她不想再看見他殘酷的模樣,她寧可只記住他曾救她的善行,記住他那天向她道別時和諧的氣氛……那樣的他,是那麼的令她心動。
可是此時情勢大不同,他在發怒,而她無處可逃,情緒變得慌亂,甚至車子沒停紅燈就闖越路口,幸好橫向道路沒有來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別害我。」她咬著唇,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一定要知道。」他毫不退讓。
「她……只是問你人去了哪里?」她又說謊,只求他停止追問,不讓他知道,是不想刺激他。
「謊話!你為什麼隱瞞?難道你不知道你說謊的樣子有多拙嗎?」他動怒地低吼。
千尋被罵得很冤,她說也錯,不說也錯,到底要她怎樣?「我是拙,我做什麼都拙,都讓你看不順眼,我知道,我很有自知之明。」她十足委屈,車速不自覺地加快。
「對,所以你最好快點嫁人,少惹我心煩。」他冷笑的表情凜冽如霜,低吼聲猶如駭人猛獸。
「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我是不會嫁的,我是個成年人了,對自己的婚事有絕對的自主權,你沒資格逼迫我。」她終于大聲地說出自己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