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吧。」他同意。
「你信佛家說的輪回嗎?」
漢斯聳肩。「我信耶穌基督。」
「椰子加起司?你為什麼要信椰子加起司呢?」
「你在尋我開心,還是又在胡言亂語?」
「沒、沒,我只想問你相不相信人會有來生?」詩君對他的答案充滿認真地期許。
「相信。」漢斯吃完了所有的食物,喝了口果汁,掬起餐巾優雅又紳士的拭了拭嘴唇。
「真的!」他的肯定像新鮮的氧氣,使她心底喜悅的因子活躍地舞動起來。
漢斯放下餐巾立起身來,似認真非認真的對詩君說︰「但我不確定,因為這輩子還沒死過。」
「不!你不會死的。」詩君幾乎是出于內心的,沖動地伸出縴白的食指及中指輕捂在他寬闊性感的唇上,阻止他這麼說。
她在一瞬間突然釋懷了!
他忘了前世,但此刻她卻可以深深感覺到他身上仍存在著前世的特質。
也許環境及外在條件影響了人的行為。
前世在古樸封閉的社會形態中,他所表露的全是人性中最良善的溫柔敦厚。
今年或許有了更多的權勢,更多的誘因,因此引發出他其他的性格,造就了不同的行為。
愛著一個人也許不只要愛他的好,還要包容他的「不好」。
雖然今生的她只是他的一名女僕,連愛上他的資格都沒有;那麼就讓她默默地守護著他,讓他平安度過此生吧!
風雖吹斷了情牽,雨雖打碎了諾言,但能再相聚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啊!
漢斯震了一震,她令人迷眩的雙眸,像在暗夜中無言地訴說著千言萬語的星辰。
為什麼是千言萬語?
為什麼她要用這麼深情款款的眼神瞅著他?
她在誘惑他嗎?
還是別有用意?
他真想回應給她一個熱切的擁抱,心底有一個聲音叫他立刻行動,而他真的伸出手臂擁住她。
她的眼眶濕潤了,鼻頭一酸,兩行熱淚流了下來。
她把臉埋進他寬廣厚實的胸懷,這是她到人間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和心愛的人兒心靈最貼近的一刻。
她痴痴倚著他,直到他放開她,對她說︰「我要去書房練字,你不是正在那里打掃嗎,要不要一起去?」
詩君點頭,欣悅地、開心地,追隨著他。
第五章
每天天一亮,詩君就踩著相同的足跡,勤快地提著早餐去到練功房。
她總是滿心歡喜,精神飽滿地期待每一天的早晨。
這是一天當中短暫的唯一可以見到漢斯的時光,一旦他離開練功房,就難再見到他了。
森林里的風舒服的吹著,空氣很清新,而他們嶄新的「友誼」是她精神為之一振的強心針。
也許是兩人之間有了共通點,于是一種無須言語的默契在彼此之間形成了。
他們總是用中文交談,他允許她和他討論詩詞,允許她在一旁看他練武,允許她動用他視如寶貝的毛筆,允許她三不五時地……胡言亂語。
有時候她說起「前世」的回憶,他會用他一貫的酷笑說她是不是小說看太多了。
她因他的隨和,他的平易近人而使自己小小的心靈感到滿足。
他並不明白她的想法,但對她而言,這是另一種方式的相依偎。
可貴的是,她發現他對她算是十分「尊重」的,從來不曾逾矩,即使在練功房里只有兩人獨處。
表面上她扮演著女僕的角色,心底她對他的情意卻和從前一樣。
走著走著詩君似乎听見走道旁的草叢中隱約發出????的聲音,像是草叢被撥動著,那樣的聲音在寧靜的晨間分外清晰。
她大膽又好奇地往草叢里探去,發現了個毛茸茸的小東西正驚慌失措的掙扎,原來是只小兔子!
小兔子發現有人後,驚嚇得直要往前跳,但它跳不動。「怎麼了,可憐的小東西。」詩君蹲下來雙手抱起它,經審視發現它的腿像是受傷了。
「幸好你遇到了我,我老公可是外科大夫呢,我請他幫你醫治,別怕哦!」詩君手臂勾著裝早餐的竹籃,兩手抱起吃驚的小兔子,正要往練功房走去。
「嗨!」背後傳來一聲親切的問候。
「公爵大人。」詩君驚喜地看向漢斯,今早兩人居然在路上不期而遇。
「手上抓著什麼?」漢斯一身運動服,一如往前的俊逸。
「小兔子,它受了傷。」
「我看看。」詩君把小兔子舉高了些送到漢斯眼前,漢斯仔細地檢查了它的四肢。
「它怎樣了?」
「骨折了,交給我吧!」漢斯自信地對詩君說。
于是詩君抱著兔子和漢斯並肩走進練功房。
「放下它,我房里有個藥箱去拿來。」漢斯要詩君把兔子放到大廳的桌子上。
「是。」詩君有點訝然,他竟讓森林的野兔登上他寶貴的古董桌!但她仍听話地很快取來了藥箱。
「你看著它,我去找兩塊小木板。」
「做什麼用?」
「固定它的腿。」
見漢斯往屋外走去,詩君得意地對小兔說︰「不是蓋的哦,我老公的醫術一流。」
小兔子當然听不懂,但卻安分了許多。
許久,漢斯找來了木塊,詩君見他耐心的用小刀削出適合小兔使用的長度。
最後調了石膏將小兔的腿骨固定住,綁上繃帶。
這個早晨光忙著為小兔子療傷,佔去了漢斯平時該有的作息時間。
「謝謝,謝謝,我該怎麼報答您呢,恩人?」詩君把小兔的前腿抬起來,向漢斯做出拜謝的姿態。
「趕快好起來,讓我煮熟了吃。」漢斯收起藥箱開玩笑的回答。
詩君沒想到漢斯也會淘氣。
「別吃我,我還小啊,仁慈的醫生!」詩君又抬了抬小兔子的前腿做出求情的樣子。
「不吃可以,醫藥費照收。」
「好吧!請把帳單寄到我森林里的家,讓我媽媽幫我付吧!」詩君頑皮地把小兔子的前腿擺在小兔子白毛蓬松的兩頰,小兔子看起來無奈極了。
說完兩人相視噗哧一笑。
「該怎麼安置它呢,大人?」詩君笑意仍在唇上。
「後院里有一個小籠子,以前治療過一只受傷的禿鷹,現在空著。」漢斯心不在焉地說,視線落在她甜笑的唇瓣上。
「禿鷹?那種會吃人的大鳥嗎?」
「森林里本來就有許多動物並不稀奇。」漢斯仍默默地看著她,她說起話來總是表情豐富,笑容總是那麼天真無邪。
雖然先前她曾說過些逾矩的話,做過些稀奇古怪的事,但他視如過眼雲煙,一概不予追究。
因為她的存在居然為他帶來完全的自在及放松,他不必刻意的去維持一個「公爵」的威權,不必去顧忌自己的社會地位。
他沒有壓力,沒有虛假。
心情就像回到二十年前,他和父母住在香港的那段自由快樂的日子。
向來晨間他一向習慣獨自一人,練功房是他一個人的天地,就算以前女僕送來早餐也都悄悄地來,悄悄地打掃完又悄悄地走。
他從來不曾去留意。
如今他在習武健身時,有人在一旁起勁地拍手;練書法時,有人在一旁邊擦桌椅邊吱吱喳喳說個不停;他喜歡有她的存在,視她為有別于一般女僕。也許是她懂中文,這無疑是拉近彼此距離的捷徑。但真正令他心悸的是她看人的神韻。
他時常發現——她用一種痴痴的近乎深情的眼光在看著他……他雖不說,但他確知。
雖然大多數的女人都用那樣的眼神看他,但他從不被打動;而她卻不同。
也許那樣的眼神,在她如月光般柔和,卻略帶惆悵的黑眸中,清麗動人卻略帶淒清的小臉上,顯得是那麼矛盾、具吸引力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