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都懂耶!」史蔚晴听得一楞一楞,對這位新同學備覺崇拜。
「哪有。」男生抓抓頭,笑得很羞澀,半晌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我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徐耀祖。」就是家人希望他光宗耀祖的意思啦。「跟妳應該是未來的同班同學,除非我跑錯教室……呃,是這里沒錯吧,這是不是企管系新生報到的地方?」徐耀祖不安地左顧右盼。
史蔚晴差點笑出來。「你沒走錯啦!」這個人個性真有趣。她自我介紹道︰「我叫史蔚晴,請多多指教嘍!」
徐耀祖露出陽光般的笑容,伸出手與史蔚晴交握……咦,好怪,怎麼覺得門口那里射來一道冰冷的殺氣?
一定是他初來乍到,太緊張了才會產生幻覺。「我一進教室,就覺得妳看起來很親切,所以才會跑來坐妳隔壁。」他笑咪咪地說。
史蔚晴睜大眼楮。「對耶,我也覺得你跟其它同學就是不一樣,不知道為什麼……」她歪著頭思考。好奇怪哪,到底是什麼理由呢?
兩人抓頭搔耳好一段時間,突然同時靈光一現──
「妳是不是也拿清寒獎學金進來的?」
「你家是不是也很窮?」
兩人同時出聲,愣了一會兒後,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原來是這樣!」徐耀祖笑得超級開心。「我就說嘛,怎麼跟妳一見面就這麼投緣,原來是因為我們有同樣的氣味。」
這種窮人間的默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不管是初次見面還是其它狀況,他們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搭起友誼的橋梁。
「難怪我也覺得跟你講話就是沒壓力。」史蔚晴也綻出大大的笑臉。「搞不好我們是這間教室里唯二的異類哩!」其它人種,想當然耳,都是家產雄厚的富家子弟們。
「那以後我們可要互相扶持了。」徐耀祖一陣欷吁。「幸好有清寒獎學金,否則我們哪有機會進這種名校呢。」
「唔……」她的臉一下子僵了。「其實我沒領獎學金說。」
「什麼?!」徐耀祖好驚訝,隨即露出發自內心的擔憂表情。「光邑的學費那麼貴,妳要怎麼辦啊?」
史蔚晴低嘆一聲。「不知道,等注冊單發下來再說吧。」
說著,講台前的導師開始唱名發單據,史蔚晴怯生生地走到台前接過注冊單,沒敢當下看清楚上頭的數字,只顧著埋頭快走、跑回座位上。
「要繳多少錢?」徐耀祖探頭過來,一臉關心地問。
史蔚晴深深呼吸,鼓起勇氣,開始數那行數字,一二三四五……六位數,那就是,個十百千萬……十萬!
「同學、同學──妳堅強一點啊!」
徐耀祖在史蔚晴口吐白沫、僕倒地板之前,搶先撈起她的身體。周遭的學生看見這詭異的畫面,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被一把救起的史蔚晴還是神智不清。十萬塊,十萬塊啊──雖然之前就听蔚琪說過這個數字,但真正面臨到時她還是無法承受。
徐耀祖穩住史蔚晴搖搖晃晃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勸她︰「事情都發生了,妳昏倒也無濟于事啊,趕快清醒過來,等一下下課,我陪妳去找打工賺外快。」反正他也需要兼個差補貼生活費,而他鄉遇故知,拔刀相助的使命感更是讓他義不容辭。
「……好。」史蔚晴听進了徐耀祖中肯實際的建議,左肩撐著他的身體緩緩坐正。
徐耀祖好心地攙著她,又輕拍她的肩膀,算是聊表安慰。
耶?又來了!那種被惡狠狠盯住的異樣感……徐耀祖收回放在史蔚晴臂上的手,目光移動,正巧對上教室外,一雙深邃凜冽、還夾帶敵意的眼楮。
敝了,他做錯了什麼事嗎?徐耀祖大惑不解。那人干嘛拿殺人的眼光看他?視線里都要爆出火花了!
教室外,傅熙棠寒著一張臉,死命瞪著與史蔚晴笑鬧不斷的男孩。
「董事?」傅熙棠身邊的小老頭納悶極了。校務會議開完,代替父親出席會議的傅先生就說要到校園內四處看看,他這教務長自當義不容辭地作陪。只是傅先生在文理學院各處都只是匆匆一瞥,卻獨獨在管理學院企管系新生報到教室外駐足良久,腳底生了根似的就是不離開!
暗熙棠沒搭理教務長,目光依舊黏在教室內交頭接耳、狀似親昵的兩人身上。原本就了無暖意的五宮,現在更是森冷可怕。
教室中傳來一陣椅腳與地板摩擦的喧囂聲,許多學生紛紛立起身子,走向出口。傅熙棠身軀微側,眼神隨著史蔚晴與男孩的逐漸靠近,不悅之情溢于言表。
史蔚晴拎著背包,一路上還與徐耀祖吱吱喳喳地討論工作何處覓、鐘點薪資哪家高、有沒有供餐等細節。只是腳步愈走向門口,那股不明所以的壓迫感就愈來愈嚴重,愈來愈強烈──
黑色的西裝外套前襟未扣,就任兩片衣料在風里隨性擺蕩。亮色的領帶以鉑金領夾固定,襯衫則是海水般深邃的藍。
史蔚晴皺皺鼻子。這身行頭,她怎麼瞧都覺得熟悉,雖然是再常見不過的正式打扮,但這站姿跟那個冷淡鬼根本一模一樣。她不經意地抬頭──
陰影當頭罩下。
暗熙棠睨著史蔚晴嘴巴開開的蠢相,耐性地等她恢復說話能力。
「你──你怎麼跑來了?」史蔚晴簡直嚇死了。她是被跟蹤了還是怎樣?到處都會撞見他!
暗熙棠以冷笑代替回答,表情還是又硬又臭。
「你在生氣喔?」史蔚晴疑惑地看著他兩條眉毛往眉心撞的模樣。雖然他一向就沒給人好臉色看,但壞心情還是很容易就能查覺出來。
「我不是叫妳沒課的時候,就去庭園餐廳報到?」傅熙棠雙手交叉,一副要咬人的凶狠貌。
史蔚晴呆想了片刻,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听到我們討論的事情了?我不是不去庭園打工,只是一個工作收入不太夠,我大概要再多找一些,都是因為學費太貴了……」她抽出被她因泄憤而捏爛的注冊單,想起上頭的六位數字,又開始泫然欲泣。
暗熙棠一把抓過史蔚晴掌中的紙團,攤開看看,臉色未曾有任何變動。「沒想過要找我商量?」
史蔚晴向他射出控訴的哀怨目光。他都說自己是基于朋友情義、人道救援才願意幫助,她怎能一再找他救火,要求他幫這做那?
人情債已經欠得比天還高,她不想一面對他,就覺得自己壓力好沉重。
始終被排擠于交談範圍之外的徐耀祖,此時不甘寂寞地硬將脖子伸入氣氛很僵的兩人之間,左瞧瞧、右看看,配上兩人的談話內容,還是覺得好難理解唷。不過……這個一身社會菁英氣質的男人,不就是剛剛用眼神向他釋放殺意的那一個嗎?
思索數秒,徐耀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懂了!難怪這位先生剛剛對他超不友善,原來這兩人的關系是這樣的啊!
「史伯伯您好!」徐耀祖一臉乖寶寶優等生的標準笑容,禮貌十足地朝傅熙棠的方向鞠四十五度躬。
聞言,傅熙棠錯愕地瞪著眼前人的頭頂,還轉頭過去看身後是否有其它人。
無視于史蔚晴錯愕的表情,徐耀祖繼續展露他陽光般的笑靨,自動自發地抓起傅熙棠的手掌一陣猛搖。「我是史蔚晴的新同學,敝姓徐,徐耀祖……啊!」
暗熙棠反抓住他晃動個沒完的右手,雙眼危險地瞇起。「你剛剛叫我什麼?」
「史……史伯伯啊!」徐耀祖笑容僵在臉上,想抽回手卻又使不上力,嗚……剛剛那個喀喀作響的聲音,是不是表示他的手骨已經被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