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並非你所想的那樣,王大夫。雖然我不得不承認是由于我的逼迫,才讓她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尋短。但現在不是追究誰是誰非的時候,眼前還是她的傷勢要緊。」來到床畔,單翼臣端看她許久,見她氣息仍算平穩,放心不少。
「她傷得不輕。單少爺,我想這里並不適合讓她靜養,還是找個清靜的地方較為妥當。」王大夫提出他的看法。
外頭不時傳來青樓女子招呼客人的嬌媚嗓音,听來盡避從骨子里酥麻起來,卻不是適合讓人養傷的地方。
單翼臣明白王大夫的意思,這里的確不適合讓上官喜兒靜養。
然而在這個地方發生了這種事,自是不能再將她帶回單府。
若是教他母親得知他居然以如此極端的做法欲將人給逼走,恐怕他母親一定會責怪下來。
既然單府回不得,那麼——
就在單翼臣思索著何處最適合讓她靜養時,房門外已傳來他母親馬鳳的嗓音,當下已替喜兒的去處做出了決定。
「翼臣,我知道你在里面,快把喜兒交出來。」大夫人馬鳳在門外,以著不容拒絕的口吻說著。
在她身後的自然是遲遲不見喜兒出來、于是急忙回單府討救兵的小樂。
听見母親的聲音出現在門外,翼臣一臉訝然。看來該來的總是會來,他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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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兒這一撞,當真撞得極之嚴重,足足令她昏睡了三天三夜,人仍未見蘇醒。
這情形直教單府的所有人為喜兒的傷勢顯得憂心忡忡,連大夫也說喜兒頭部受到重創,只怕會留下後遺癥。
單仁福及妻妾們更擔心若上官喜兒遲遲不見好轉,主使者單翼臣可就免不了要為此吃上官司。這將人逼死的罪名可不輕呢。
翼臣這孩子怎會做出如此糊涂的舉動呢!著實令眾人感到十分意外。
盡避上官喜兒再不討喜,也犯不著以如此方式逼她走吧。
然而最教單家人詫異的是——這上官喜兒居然擁有沉魚落雁、美麗月兌俗的容顏,在大夫人派人將上官喜兒接回單府、眾人在目睹她的本來面貌時,可全都看得目不轉楮呢。
這樣的俏人兒,單翼臣怎麼狠得下心以如此方式對待她呢?眾人不禁一陣唏噓。
「你怎麼會這麼胡來!即使你想把人趕走,也犯不著用這種方式把人逼走。」馬鳳坐在大廳上訓斥兒子,臉色自然不好看。
她萬萬想不到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兒子會為了把人逼走,居然使上這種小人伎倆,把喜兒逼迫到必須以死護衛自己的清白。
「你實在是太荒唐了,兒子。」單仁福不免為自己的兒子感到羞愧。
一個女子的貞節,豈能讓他這樣糟蹋,簡直太胡來了。
「大夫人,大少爺他並非當真要奴才侵犯上官小姐,我們原本只是想做做樣子,嚇唬她罷了。」阿部挺身為自己主子說話。
「阿部,你認為此事還不夠你警惕嗎?你替大少爺做做樣子,卻把人逼得以死來明志,所幸喜兒沒死成,否則你就等著進牢里吃牢飯了。」馬鳳冷冷地看了阿部一眼。
聞言,阿部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的退至一旁。
「娘,這次是我太大意,您就不要再責怪阿部了。」單翼臣但覺好笑的看著神情沮喪的阿部。
這阿部對自己的忠誠可見一斑,他不希望他因此受到母親的責備。
「大意?」馬鳳抬起眉,兒子的說法令她頗不以為然。
「我並未料到上官小姐居然會以如此激烈方式尋短。」他坦誠道。
正因為從未料到她會有這種寧死不屈的骨氣,因此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才會令他措手不及,更遑論讓她在眼前撞牆而來不及阻止了。
「你讓阿部假裝要污了她的清白,卻沒想到喜兒會以死明志?我不是說過女子最重名節,你怎麼——」
「因為我不相信她會毫無目的的嫁進單府。」單翼臣直接打斷母親的話。
馬鳳一時無言以對,只是長長嘆了口氣。兒子終究是為了這個家,這個出發點,令她無法太苛責他。
「大小姐她嫁進單府絕對沒有任何目的。大少爺,請你不要再誤解大小姐。」一直站在廳外的小樂終于忍不住蹦起勇氣站出來說話。
「小樂,你不是在照顧你家小姐,怎麼跑出來了?」馬鳳看向站在大廳前的她。
「是大小姐她——」小樂才正要說下去。
「她怎麼了?」單翼臣卻已先一步的打斷她,並大步走到小樂面前。
他急迫的表現令在場眾人感到十分詫異,唯有阿部了解大少爺何以會有如此矛盾的表現。
「大小姐她醒來了,可是——」小樂哭喪著臉,正要說下去。
只見單翼臣已如旋風般奔出大廳,消失在眾人眼前。
「兒子……」單仁福訝叫,和妻子交換驚詫的眼神。
現下是怎麼一回事?
向來從容不迫、瀟灑自在的兒子,居然會有如此急驚風的行為?
明明是他把人逼到奄奄一息,怎麼這會兒看來最在意的人竟是他?
小樂不管眾人有多詫異,見單家大少爺急忙跑去見喜兒,擔心他又要對喜兒不利,當下直追在後頭。
她不會再讓大少爺欺負喜兒,喜兒這會兒的處境已經夠淒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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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翼臣快步來到喜兒的房間前,才走近門口,便隱約能听見房里傳來喜兒輕聲啜泣的聲音。
他的胸口一緊!即使人在門外,他都能听出她的啜泣聲里充滿了無助。
許是他當真逼人太甚、做得太絕,否則這向來堅強的小人兒豈會容許自己流露出柔弱的一面。
在和他對峙時,她一直是那麼聰慧伶俐及不甘示弱,她的確是特別到令他刮目相看,也因此,她的哭聲更教人心疼。
輕輕推開房門,單翼臣踏進新房里,就見喜兒曲著腿、縮著身子,倚靠在床的最角落。
那畏縮的模樣令他大皺其眉,正欲開口之際,卻先听見她的叫喚。
「小樂,是你嗎?」喜兒不確定的叫。
眼前黑漆漆一片,令她心里充滿了不安,想放聲痛哭,又怕造成小樂的負擔。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喜兒抑制語調中的顫抖,卻控制不了自己頻頻發抖的身子。
哭泣是軟弱的行為,從小就在臉上上色的她,更是不能輕易掉眼淚,因為淚水會洗去她臉上的脂粉。
是以她幾乎不曾為任何人、任何事傷心掉眼淚,也因此,她一直是堅強的面對老天爺給她的種種磨難。
一直到了這一刻,當上天連她的光明都奪走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原來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堅強。
不過就是一睜開眼,發現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不過就是成了盲人而已,不過就是看不見而已,她就承受不住這殘酷的打擊,哭得像個淚人兒。
她不堅強,一點都不堅強。
「小樂?」
盡避一直沉浸在自憐自艾里,她還是感覺到房里不止她一人,身旁不遠處隱約傳來沉穩的氣息。
沉穩?不,房里的人不是小樂。在得知她眼楮看不見時,小樂早已急忙沖出去替她找大夫了。
「是誰?是誰?不要靠近我!」喜兒驚慌的大叫,身子退到無處可退。
單翼臣錯愕的瞪著眼前拚命揮舞著雙手,不願讓人靠近的喜兒,震驚到連胸口都疼了起來。
她看不見?那盈滿淚水、一片晶亮的雙瞳翦水,居然看不見了?原來大夫所說的後遺癥就是指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