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相信。」
「當你把這份工作交給我時,我相信這是一個很好的證明機會,一心想把它做好。」趙嬋娟緩緩站起來,轉過身面對她。
當看到她那燃著冰冷的、明亮的怒眸時,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用木棍重重打了一記,暫時失去思考的能力。
原本趙嬋娟給他的感覺就不符合他對一般女人的印象,她本來就一般女生都還來得高,骨架也較大,端正眉宇間多了一股英氣,偏偏她的神情跟氣質以及動作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像男人。
她說話的語氣跟表情一向都是沉著不迫,踫到壓力時也不會像一般女生慌得驚叫失措,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勢,但現在——
喚醒一座休眠火山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想他終于領會到了。
被她此刻全身所散發的驚人氣勢給攝住,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整整一個月,只要一下班我就會跑賣場,跟里面的主管人員申請,希望他們可以準許讓我們的工讀生在他們的賣場外面擺攤發放問卷;假日時,我更不敢休息,勤跑每個賣場去查探工讀生運作狀況,甚至我還麻煩了我在大學教書當老師的好朋友,請她所有教過的學生幫忙做問卷,以及動用我另一個朋友在校友會的人脈,去拜托他們在校的學弟妹幫忙——」她偏頭看著他。「接著我再花一個星期的時間將這幾千筆的資料輸進電腦里,使用統計系統軟體做分析,再和過去的資料做比對,完成了這份報告,但到頭來,我發現費盡這一個多月的心思以及氣力所做的工作原來是個笑話。」她直直看著他。「為什麼?你故意要整我的嗎?」
他清了清喉嚨。「不是整你……而且你做的不是笑話。」
「那是什麼?」她緊緊盯著他。
他沉默了一下。「是測試!」
「測試?」她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測試什麼?」
他抿緊唇,這事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知道,現在更不想說清楚,他不後侮自己這樣做,只是——在听到她這個月來的奔波、付出,而且他也曾親眼看到她在賣場外的努力,令他不由升起了類似歉疚的情緒。
「想測試我的工作能力嗎?這三年我在R&D的工作表現,考績優等還不足夠說明一切?你對我不熟悉我可以理解,也願意證明,但——」她突然打住,瞪著他。「……不!那不是重點,對嗎?」
他依舊沒吭聲。
突然一切都清楚明了了,她手撫著額頭,天!她早該猜出來的!
「要測試的是我的——忠誠度嗎?想知道我會不會給予錯誤的情報嗎?」
懊死!她為什麼要這麼敏銳呢?這樣讓情況更難善了。
「是這樣嗎?」倏地,她欺身向前,手指著他的鼻子。「如果你是個敢做敢當的人,就給我把話說清楚!」這一刻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她的上司,就算是天皇老子,她也照樣指著鼻子質問。
耙做敢當嗎?暗暗嘆口氣。「……是!」
「天……」噢!這一刻,她想揍人!
她重重閉上眼楮,強烈的無力感攫住了她。「……原來這幾年所有的努力,仍抵不過一心的猜忌嗎?……從小到大,我從來不曾被人這樣質疑過,居然……」
「就像你說的,我對你不熟悉,所以……」
「夠了!三年前我初進公司面試時你就對我有成見,我到底是哪里讓你看不順眼了?」該死!法官要判刑之前總該說明原因吧!
听到她提起三年前,他沉默了一下。「原因很簡單,因為你那時候並沒有誠實交待你離職的理由!」
她目瞪口呆看著他,他在說什麼?
「老實說,當初面試時,我對你很有好感,因為你的面試成績是所有人中最出色的,也有意願讓你進入業務部,不過剛好我有認識的人在里面工作,葉建民你認識吧?」
听到這個名字,她愣了一下。「是!我認識!他曾是我的主管。」
「我打電話問他你真正離職的原因,但我從他口中听到的答案,令我非常失望!」
「……他怎麼說?」
「他說你是因為發生辦公室戀情,情場失利,才不得不離開公司!」
她聞言整個人晃了晃。「他真的這樣說?」
「對!而這點跟你說是因為公司不重用你才離開的原因不符!而我對于不坦白承認自己的錯誤卻將所有的責任歸之于公司的人是不能苟同。」他冷冷地說道。
她真的傻了,怎樣也沒想到是這個緣故。
「他有說錯嗎?」
她閉了閉眼楮。「我沒有不誠實!」
「……」
「我沒有在公司得到應有的對待也是事實,至于感情問題,是屬于私人領域的部份,我不認為有必要在我面試新工作時提到。」
「很抱歉,這湊巧是我所看重的,我要求我手下的員工穩定性一定要高,如果動輒因為情感的問題而造****員流動甚至耽誤到工作,這是我不能允許的!」
她緩緩睜開眼楮。「你說的這點我認同,但有一點我必需要澄清!」
「哪一點?」
「我承認我喜歡以前公司一位男同事,甚至期待他可以成為我的人生伴侶,但從一開始因為他有女友的關系,所以我始終沒有與他更進一步發展,在喜歡他長達兩年的時間中,我從未因此怠惰過工作,甚至把對他的喜歡化成工作的動力——直到他結婚為止。」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想到安偉志,可怎樣也沒料到,今天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重新提到關于他的事!
「他的人生伴侶不是我,我的確很痛苦,但我更怕的是,若與他再繼續待在同一個公司,我無法把持住自己的心,如此一來,不僅會影響到我的工作狀況,在我成為連自己都會唾棄的第三者,把人生搞到一團混亂前,我更會選擇離開。」她直視著他。「也許在你眼中,這才是我離開的主因,但若因此指控我不專業,這點我絕不同意!首先,在我離開前,我並沒有留下任何未完成的工作,也未曾出過任何差錯需要讓人善後,但如果讓我繼續留在那個環境,也許更容易讓我的情感凌駕過一切,而失去理智也不一定,若是你,難道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所以你承認你會感情用事?」
「我當然會!因為我只是普通人,又不是機器人,你是嗎?難道你就不會感情用事嗎?你認定了我不誠實,就用這種方式對待我,難道就不是感情用事嗎?」她握緊拳頭。「三年前,我離開惠達是出于最理智的判斷,是為了尋求人生的新出口,是為了讓自己的感情獲得平靜、療傷的機會,而這三年來在R&D,我並沒有因為我的‘多情’耽誤了工作,而你無視我這三年的工作表現,依舊以三年前的事件來評斷我、測試我?你不覺得荒謬可笑至極嗎?」
他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即使犯人犯罪做牢都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而我只是沒有對不認識的人全盤交待我的愛情失敗的原因,就得一輩子背上‘不誠實’的十字架?你為什麼那時候不問問葉建民,我在惠達的工作表現如何?我兩年的工作成果可以因為這段從未開始過的戀情給抹煞?天!我倒想問問重視‘誠實’的你,你真的有給予人公正而客觀的審判嗎?」
不願再看他一眼,她將抓在手中的資料往他懷中一塞,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薄旭維站在原處,動也不動的,在听到那重重的關門聲時,手中的資料也被他抓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