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看到現在的學妹,可是不知怎麼搞的,我總覺得還是我們把制服穿得比較漂亮,有精神多了。」
「說的也是,我們那時候嚴格得要命……對啦!都是乙嬋的關系,為了讓我們拿到整潔秩序比賽第一名,制服都不可以隨便穿,都要穿得筆挺。」
突然被點名,正在吃豬排堡的她抬起頭。「有嗎?」一條高麗菜絲還掛在她的嘴角。
「有!就是你!當時你把班上管得多嚴,導師也沒你那麼嚴格,重榮譽、拿第一,幾乎是你的口頭禪,每天早自習時都要耳提面命,你忘了呀?」
她呵呵傻笑。「還真的不記得了!」
接下來,所有人都絞盡腦汁,舉證歷歷,想盡辦法喚起她的記憶,直到各人的手機響起——她們的老公來接人嘍!一場充滿回憶的「同學會」才漸漸譜上休止符。
——許多被淹沒的記憶都被喚醒了。
想起自己曾經像個獨裁者一般,要求班上同學做這做那的,為了得到所謂的第一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呀。
那時候這麼拚,圖的究竟是什麼呢?
現在想來真是好笑——至今還不敢告訴其他人,如果讓同學們知道,她就是喜歡上台接受贊賞,不知道會不會打扁她?!
唉唉!真搞不懂,當時的她怎麼那樣會作白日夢?
靈光一閃,對了!想起來了!她之所以能苦中作樂,完全是因為作了「白日夢」的關系!
由於她的身高,她經常被視為異類,在青春期時尤其明顯,為了排解那份孤立感,她便會幻想自己是個女王……如此一來就可以理解為什麼眾人不敢輕易接近她的理由,因為她是如此的高貴、具有權威、不可侵犯……
她作白日夢的能力可以說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在她的腦海中會為眼前的環境建構出另一種情境樣貌,非常真實,然後悠游其中,自編自導自演。
迸時候傳說「海市蜃樓」是由一大群蛤類所吐出的氣造成的,她的腦袋瓜也具有同樣的功能,只不過她可以分得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假的。
在虛與實之間,她一直拿捏得很好,沒有沈醉其中到不可自拔的地步,還能清楚的意識到現實,不致讓人以為她是瘋狂的。
直到———
乙嬋猛地抬起頭。
她是什麼時候沒有再使用這個能力的?
是從何時開始不再作白日夢?不再讓腦海架構出海市蜃樓的?
天!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若不是那天听到老同學們提起,她真的壓根兒忘了那一切。
怎麼會這樣?
這幾年——她就這麼「腳踏實地」的過著這每一天,沒有再作過白日夢了?
接著另一項恐怖的事實襲向她。
可怕的是——她好像已經忘記該怎麼建築白日夢了……
「趙乙嬋!」
突如其來的呼喊讓她從愣然中驚醒。
「你干麼躲在這里?你不是在找我嗎?」古嘉琛雙手環抱著胸,站在安全門前凝視著她,沒想到她竟然會坐在倉庫外面的安全梯上。
兩人視線水平交集。
看到他,原本已消衍得差不多的怒氣立刻以驚人的速度回涌。
——在我眼中,趙乙嬋根本就不是女人!
——沒有男人奮會喜歡不像女人的女人!
「怎麼?是有什麼事嗎?」
他那悠哉且吊兒郎當的語調令她雙拳不禁握緊。「沒錯!我找你——當、然、是、有、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她牙縫中擠出來。
「說!我听!」
她搖搖頭。「我不要用說的,我直接做給你看——」話聲一落,便猛地跳起來,打算一舉沖下五個階梯給他一記飛拳時,不料起身太快,重心反沒抓穩,樓梯踏空,整個人往前撲了下去。
「小心!」古嘉琛反應極快地沖上前欲抱住她,不料角度沒取好,人雖接住了,可趙乙嬋的額頭也直直撞向他的,當下立刻讓他眼冒金星,再加上她的體重以及下跌的重力加速度,他反而被拖著往後倒。
絕不能讓後腦著地!
他本能做出反應,試著往旁邊側島,可真的不容易,因為乙嬋體重不輕。當撞擊到地面時,只覺得著地的肩膀和手臂像被火燒一般傳來劇痛,有短暫片刻,他痛得失去意識。
當他睜開眼楮時,發現趙乙嬋倒在他身邊,緊閉著雙眼。
「乙嬋!乙嬋!」叫了幾聲都沒反應,他想起身探個究竟,可腦袋立刻一陣暈眩,在黑暗完全擄獲他之前,他拚盡余力放聲大喊救命。
第三章
趙主任!趙主任!
有如催魂般的呼喚不斷地在她身後叫著。
不要叫了!
她好想回頭對那些不停叫她的人大吼。
我已經很努力的在做事了!別催我好嗎?我真的很努力想滿足你們的要求,所以有耐心一點好嗎?
可不知怎地,就是沒辦法坦率地把心中真正的想法說出來,好像說了就等於示弱,會讓人看不起……
所以就還是像以往一樣,咬緊牙關往前沖,把事情做好吧!……她現在要做什麼?對了!對了!她要先去倉庫拿大家缺的東西……
沿著樓梯往下走,嘴巴喃念著倉庫、倉庫……
敝了!樓梯怎麼突然變長了,走那麼久都還沒到下一層,有點奇怪。不過她還是繼續往下走,而且愈走脾氣也上來了,打定主意——不走到底絕不罷休!
終于——讓她走到了!
微喘地瞪著那道門,不明白為什麼到這個地方突然變得那麼困難,只是……門似乎有點不太一樣,旁邊的刷卡機不見了,中間也只有一個把手,連鑰匙孔都不見了!
奇怪?公司何時把門的樣式給改掉了?
盡避感到納悶困惑,還是向前把門推開,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條走廊,乙嬋眉頭皺得更緊,怎麼連倉庫擺設也改了?
直直走進去,走沒多久,便看到前方還有一道門,而且這回門旁邊多了張小木桌,桌子後面坐了個人,正低頭振筆疾書。
他是……
新聘的倉管人員?乙嬋滿心困惑,為什麼她對這個新人事—點印象都沒有,倉庫照理說還是由她管理,而她確定老板目前不可能找其他人做這個工作。
等等!還是她走錯地方,誤闖進別人的辦公樓層了?
「呃!對不起,請問你——」那人听到她的聲音抬起頭來,看到那人的模樣,她愣了愣。
是一個外國人,年約四、五十歲,有著一頭濃密的頭發,黑色中夾帶著幾許銀絲,五官輪廓很深,感覺像是擁有拉丁民族的血統,兩道粗粗眉毛,以及厚厚的胡子,第一眼會讓她忍不住想起某個西班牙的男明星,尤其那雙眼楮,流轉著一種說不出的憂郁和深沈,讓人看了心跳加快。
「呃!……Excuseme,Who——」
「嗨!你好!」對方用流利的中文跟她打招呼,她眨了眨眼,吞下欲出口的英文。
「……你好!」她謹慎地回應他。
「好久不見了,沒想到還可以再看到你。」
她眨了眨眼。「……我們之前見過面嗎?」一邊說一邊在腦海中苦思,天呀!她現在的健忘癥到底有多嚴重?為什麼一點都不記得曾經見過這個人?
「當然!」
「請問——我們是在何時、何地見過面?」
「我想想——」男子用筆搔搔頭發。「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你六歲的時候吧!就在你家里。」
她瞠目。「六歲……你是我爸媽的朋友嗎?」
男子大笑兩聲。「不算是!不過的確是你爸媽把我介紹給你認識的。」
「請問你的大名?」腦子愈來愈混亂,實在很難想像眼前這人是故人,尤其是這樣的外國人,不可能會讓人輕易忘懷,當然……別問她六歲時發生什麼事,現在連三天前的事她都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