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連串的不悅,如機關槍般的質問,令她從痴迷中驚醒,眨了眨眼,讓腦袋恢復運轉,將他的問題消化了一下後方站起身,並扶起行李。
「我姓藍,不好意思,因為我想要看海,可是卻迷了路,怎麼走都走不到海邊,這時就看到這屋子,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可以好心給我一杯水,然後再告訴我這邊的地址,讓計程車來接我……但是因為琴聲太好听了,所以就忘了按鈴,坐下來听。」雖然對方態度不客氣,但她實在沒辦法對這麼美麗的人發脾氣,是以仍柔聲以對。
那男子如星般的黑眸緩緩在她身上掃射,似乎要判讀她所言是真是假,然後目光落在她的行李。「你是從哪來的?」
「台北,我是來南部……」她頓了一下,隨即露出只有自己才懂的笑容。「曬曬太陽的。」
「曬太陽?」男子揚揚眉,這答案頗有意思,他露出興味的神情注視她。「為什麼?台北也可以照到太陽吧!」
她聳聳肩。「對我而言……不夠,同樣照得到陽光,可心和感覺完全不同。」眼神飄向遠方。「有些地方只會讓人感到自己在敗壞腐朽中,連心也沉淪至黑暗,即使陽光?在眼前,卻無法感受到那份溫暖……」
她的話令他大感驚詫,不禁凝向她。見她臉上神情透露出一股掩不住的蕭索,想起方才在監視器中看到的她——整個人縮抱一團。
「你認識盧維德嗎?」驀地,他厲聲問道。
她轉過頭,一臉茫然。「誰?」
他再一次問道,她眉頭皺得更深。「他是誰?我為什麼要認識他?」
看她不像說謊的樣子,顯然真的只是誤闖到這的「游客」,但時機和地點也未免太巧了。
「你說你是因為要看海而來到這邊的?」
「是的。」
「那你現在還沒看到?」
她苦笑,指指路邊一排茂密的樹林。「我根本已辨不清方向了,哪找得到?」
他沒說話,依舊瞅著她。「你打算放棄了?」
她靜了一下。「不想,但由得了我嗎?我已經迷路了,得先回到正確的路,再重新來一次。」
「既然你都已經走了那麼遠,說不定再走幾步就到了,你放棄的也未免太快了。」
他的話令她升起一絲異樣感,原本沮喪的精神不覺再度振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何不繞過屋子去看看呢?」
咦?她注視著他三秒鐘後,便拔腿往屋子後頭奔過去,繞過灰白色的石牆後,霍地一片深藍迎向她。
怎麼會?呆愣失神的注視一會兒,立刻歡欣叫出來。「天!真讓我走到了!」
這屋子後方就是一片懸崖,懸崖下方一大片沙灘直通往海,若非有欄桿圍著,她可能會沖動地跳下去,直撲那大海。
男子走到她身邊,見她又叫又跳的,不禁被她的喜悅感染。
「看到海真的令你那麼開心?」她的行為實在出人意料。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那海。「當然!你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幾乎都要放棄了……」她喃喃地說道。
听到她的話,心頭莫名被敲了一下,似乎她說的「放棄」不只是指看海,還有更深一層的涵義,仿佛她要放棄的是生命中更重要的東西……
他隨即搖搖頭,暗罵自己多心,她要放棄什麼?又甘他何事?他連自己的事都顧不了,更何況是別人的。
可見她滿頭大汗,不覺動了側隱之心。
「你要不要先進我屋子里喝口茶休息一下,計程車到這來還要一段時間。」
「好呀!」她很爽朗地答應了。
走進那仿日式的木造房屋前的庭園時,清涼感便自然地從心底產生,進屋再接觸到冷氣時,皮膚的熱氣也消散于無形。
隨著主人來到客廳,目光立刻被屋中角落放置的黑色大鋼琴給吸引住,她自動走到鋼琴前,目光輕輕撫過那光滑的琴身,而他見她不像其他魯人一般莽撞的用手去踫觸,便忍著不出聲,默默觀察她。「方才那好听的音樂,是你用這琴彈出來的嗎?」
「嗯!」
「那樂曲真棒!讓我听了好感動……」
靶動?憶起方才開門與她打照面時,她眼眶泛紅,閃著淚光,想來她真的感動到哭了?!
有點受寵若驚,他的樂聲真的有那麼感動人嗎?還是她在說好听話唬弄他?
他凝眸注視她,表情莫測高深。「為什麼你會感動?你從中听到了什麼?」
她閉眼回想了一下。「嗯——我听到了……有對愛情的幻想和渴望,然後是——等待與折磨,甚至可以感受到樂聲中夾雜著風雨,波濤起伏洶涌,最後是——失落和絕望的放棄……」愛情傷人太深了,讓人害怕再去愛……
他再一次被她撼動了,沒想到她真的听出來了,方才他彈得完全忘我,毫不保留地將他的愛與愁透過指尖傾訴,她居然可以正確無誤地听出蘊涵在他琴聲中的情感……
她?!
這時發現注視鋼琴的她,眼角竟有淚光隱隱閃爍著,不禁若有所悟。
同是天涯淪落人呀!若非與他同樣為情所傷,豈能听明白?!
他清清喉嚨。「你想喝什麼?」
她略帶茫然地轉向他,片刻後,眼神恢復了清明。「呃!不麻煩的話,一大杯溫開水就好。」體內的水分似都流干了,即使已進了冷氣房,在短暫的清涼後,體內的熱度再度高升,仿佛有把火在燃著,甚至頭暈目眩了起來。
她忙不迭地模至沙發椅坐了下來,壓抑那莫名惡心想吐之感,而光線也突然變得刺目起來,她立刻閉上眼楮,頻頻深呼吸,但不適感並沒有因此減輕,下一秒,眼前一黑,她失去了意識。
斑希平端著一壺溫蜜茶走進來時,發現她竟昏睡過去,有點訝異。
她竟然可以這麼放心的在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男人屋子中「睡著」,難道她不怕他起歹心?他將茶壺放在旁邊的茶幾上,蹲細細望著她。
她是個美麗的女子,臉龐未施任何彩妝,清秀端麗的五官叫人看得賞心悅目,她的眼楮清靈,注視人的眼神率直,說話的態度和神情毫不做作,令人一下子就可以拉近距離。
他露出難得的微笑,起身,打算讓她好好休息一番,她卻突然緊皺眉頭,發出一聲痛苦的申吟,這才發現不太對勁。
臉色太紅了,他伸手觸踫她的額頭,有些熱度,而且……沒有汗?!
照理,她在太陽底下走了那麼遠的路,應該汗水淋灕,可是……
哎呀!他怎麼會沒有發現?她不是睡著,分明是中暑了,而且狀況不輕,已陷入昏迷。
他一把抱起她,迅速地將她抱進浴室,打開蓮蓬頭,用冷水淋在她身上,藍翎立刻打了個哆嗉,睜開眼楮。「我……」她聲音相當虛弱。
「你中暑了,忍耐一下。」他一邊用冷水幫她降溫,一邊用手按捏她肩上的穴道,痛感立刻傳導至全身,令她再度發出申吟。
然後他再幫她按摩四肢,不一會兒,她神智完全清醒過來,他才退開。
「還會暈嗎?」
「好……好多了。」
「抱歉!我來不及將你的衣服月兌掉,你可以自己把濕衣服月兌下來嗎?先穿上浴袍?」
「可、可以。」
他注視她一會兒,確定她不會再倒下後才退出去,但門半開,沒鎖上,預防萬一。
藍翎顫抖著手將衣物月兌下,全身力量像失去了一般,隨時都有昏倒之虞,她低頭看自己的窘狀,所有貼身的衣物都得月兌下……
自己會在一個陌生男人家中幾成一絲不掛的,這樣的情景是怎樣都想像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