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將窗簾拉上,擋住屋內光線外泄,然後回到桌前,注視屏幕,眉頭因困惑而緊緊皺著。
原因不明!
面對那一閃一閃的訊息,他伸手按下一個小按鍵,一切恢復黑暗,他彎身拿出鞋子,並將鞋底打開,里面是中空的,然後他將掌心的小方盒也放了進去,完美地嵌進,響起一聲微弱的喀啦聲後,鞋底恢復了原狀。
他躺回床上,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他得立刻把「那個人」找出來!
在听到身旁的人呼吸聲規律而沈穩,郁蘭才輕輕地轉過身子,換個睡姿,小心地伸展一體。
來到民國四十六年的第一個夜晚,很難入眠。
一向睡慣了鋪軟墊的床,乍睡到木板拼做的硬床,她是正睡、趴睡、側睡……什麼姿勢都不對,偏偏身旁還躺了沁香,怕吵到她,祇得拚命忍著不敢亂動,沒一會兒,身體就好象僵掉了。
張開眼楮,入目的是灰白色的蚊帳,房內亮著一盞小小的燈,這是沁香怕她半夜醒來,模不清方向才特別留的。在這樣微弱的燈光下,透過一層紗帳往外看,房間景觀變得朦朧,若想上廁所的話,靠門的衣櫃旁有只白鐵做的小尿桶(亦可做痰盂),可先在那解決,不用跑到蓋在屋外的廁所。
扭頭看了看閉著眼的沁香,雖然才認識這個外婆沒多久,但她卻能感覺得出在那溫婉的外表下,有著極堅強的意志和主見。
想到她和劉邦興的事,眉頭再度皺了起來。
事實證明,他們兩人的確有結婚,而且也生了孩子,要不然,她是從哪蹦出來的?沒有母親的存在又哪會有她呢?
但現在,外婆不僅已有心上人,並且已經準備要結婚了,而新郎卻不是她外公,這事完全不合歷史!
等等!郁蘭睜大眼楮。
怎麼會忘了呢?外婆會在她母親小時候就離家出走,莫非跟那個男人有關系?仔細想想,她不就是因為好奇想探究這一切,才莫名其妙地掉到這個時空來,不是嗎?
想起曾作過的夢,以及將她帶來此處的神秘力量,她不禁想,來此,說不定是為了改變歷史!
「回到未來」的電影情節中不是有演,男主角的父母不睦,于是男主角回到過去幫助他父母重新談戀愛,繼而改變了「現況」。
只不過他有時光機,而她沒有……
可搞不好,她來此就是要幫外公、外婆重新再來一次,這樣他們結婚後,外婆便不會離家出走,她母親和阿姨也能得到完整的母愛了!
想到這,心情豁然開朗,不再因自己來到這個時空而感到恐懼。
一旦任務完成,說不定就能回去嘍!YA!終于找到「回家」的方法了。
壓力一解除,睡意便襲來了,她快樂地閉上眼楮,開始思索接下來該怎麼做,才能當外公與外婆之間的紅娘呢?
靶覺身旁的人不再翻來覆去後,沁香緩緩睜開了眼,凝視那已熟睡的容顏,黑色的眼眸盈著只有自己才懂的困惑。
她很想把那一套「未來外孫女」的說法拋到九霄雲外去,明知那是荒謬、不可信的,但不知怎地卻難以忘懷。
如果郁蘭所言屬實,那怎麼辦?因為那意味著她未來所嫁的人是劉邦興……
不!她不要這樣的未來!
沁香望著紗帳的圓形頂,她一定要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幸福,跟自己最愛的人結婚,長相?守,絕不屈從于命運的擺弄!
早晨是被宏亮的雞啼及菜刀剁在砧板上的聲響給喚醒,郁蘭揉揉眼楮,慢慢坐起身,有片刻恍然,不知天南地北。听見那停不了的雞鳴時,神思不覺飄到「肯德基」去,想請他們做一道全雞餐……
「睡得好嗎?」
身旁帶著鼻音的問話,令她猛然清醒過來,憶起自己此刻置身何處,不覺有些小小的沮喪,為什麼這一切不是夢?「還好,只是有點睡不慣硬床。」
「冬天床底會鋪軌被,睡起來會舒服一點,但現在是夏天,所以抽掉了。」
「沒關系,我會習慣的。」應該會有不少時間可以讓她習慣。
沁香輕皺眉,但沒說什麼。她熟悉地分開蚊帳踏下床,可郁蘭模了半天卻找不到出口處,只好拉起整個蚊帳從底下鑽出去。當她看到沁香拿起尿桶往外走去時,連忙披上衣服跟上去。「讓我來。」里面也有她的「貢獻」,不好意思讓別人清理。
「沒關系,我帶你去洗個臉,你幫忙拿那個面盆、毛巾和牙刷。」
「喔!好。」
隨著沁香走出房間,來到廚房外頭,見她將尿倒進另外一個大木桶,然後才從旁邊另一個水桶舀水開始清洗,洗過的水也不浪費,全灑進旁邊的小花園中。難怪那些花草生意盎然,原來是其來有自。
陳家尚未接上自來水,所有的水都來自一口井中,家里用水多半蓄集在廚房牆邊的石砌水泥缸里。
梳洗過後,廚房菜飯香陣陣傳來,此刻才剛六點,樓郁蘭這輩子還沒這麼早吃早餐。
陳家務農,三代同堂,家境小康,沁香的父親是長子,負起供養父母的責任,沁香排行老麼,上頭還有兩個哥哥,男人一大早便去田里干活,陳母負責張羅一家人的三餐,此刻正為沁香包便當。
「你在哪工作呀?」郁蘭問道。
「我在空軍基地工作。」
「啊!空軍基地?」
「是呀!就在附近而已。」
「我知道,那個基地一直存在著。」郁蘭對那里還不算陌生。「你平常都怎麼去上班?」
「去村口搭交通車。」
「那挺方便的。」
「是呀!」
離去前,沁香不放心地望著她。「我不在的時候,你沒問題吧?」
「放心!我會乖乖的,絕對不會闖禍。」她另有任務,看了看仍在廚房忙個不停的陳母,朗聲道﹕「陳媽媽,我今天幫你做家事,好不好?」為「太祖」做事,是子孫輩應做的事。
陳母抬起頭。「哎唷!這怎麼好意思?你是客人呢!」陳母是很典型的農村婦女,能干且樸實。
「不會!不會!我來這邊光吃不做,很不好意思,就讓我幫一點忙啦!拜托啦!」郁蘭開始使出撒嬌功,此招一出,無往不利。
陳母和沁香被她逗得笑出來。
「這樣喔!也好啦!罷好今天是農歷七月初七,要拜七娘媽,那你就來幫我搓圓仔。」陳母笑道。
「沒問題!」
隨著天完全大亮,農村也開始熱鬧了起來。不時可以听到雜貨叫賣聲,甚至還有人沿路吹哨,喊道﹕「五郎要閹豬仔某?」(有人要閹豬仔嗎?)
閹豬仔的人過了之後,又有人上門來,問要不要「牽豬哥」。
一人是讓豬不能展雄風,另一人則是讓種豬開枝散葉,兩相對比,著實有趣。
鄰居婦人為了今天的拜拜,全都聚到陳家來搓圓仔、做碗果、油飯,有說不出的熱鬧,還是以前的農村生活好,有著濃濃的人情味,郁蘭微笑想道,不覺放松自己,融入這個時空的生活。
她努力將一坨干掉的糯米漿塊揉碎,並將紅色色素粉加進去,揉成淡粉紅的米團。這時鄰居談到劉邦興和沁香的事,她的耳朵立刻豎起傾听,展開情報搜集工作。
棒壁大嬸開口問陳母。「听說沁香拒絕跟劉家結親,是為什麼?」
「唉!別提了,女孩子還是不要給她讀太多書,說什麼伊想要多工作幾年,多存一點錢給家里,我們都跟她說不用,不缺這個錢,嫁妝早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嫁。」陳母嘆道。
「劉家不錯,是莊內的大地主,邦興是一個不錯的青年,許多人家都希望能跟他們結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