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站起身,卻因方才哭得太凶,再加上久未進食,體力早已透支,還未站直,一陣黑暗般的暈眩厚實地向她撲了過來,兩眼一翻,便直挺挺地倒在荻柏的懷中。
「映雪!」荻柏心驚膽跳地大叫道。
睡吧!經過了這幾日如噩夢般的生活,她在完全失去意識前只有一個想法——但願醒來後,一切都已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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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對不住,都是我們家那個笨小子讓你受這不白之苦。」霓裳拚命為荻柏道歉。
「沒關系,事情過了就算,夫人就別再掛懷了。」映雪勉強笑道,昏迷發燒了一整天,昨天才清醒過來,今天的元氣已恢復了七成。
「放心,我已罰那小子面壁思過,不許他出房門一步。」
啊!映雪聞言沉默下來,難怪打她清醒過來,都未見到他的人影,令她悵然所失。
她該恨他、怨他的,可只要靜下來,細細的思考,他的確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只是做法失當,而且——
在她病著的時候,雖人燒得昏昏沉沉,神智不清,可她就是知道,他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不斷用濕毛巾為她擦臉,扶她起來喝水、喂藥,只要她稍微清醒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即是他那不眠不休、困倦憔悴的臉龐,令她心疼不已。
她知道,他是用他的方法向她賠罪、這不是,她想開口告訴他——沒關系,她原諒他了,請他別再自責,可是話在喉頭,卻因過于干澀而說不出口,而當她燒退清醒時,卻已見不到他人。
「在做了這種混蛋事後,他愧于見你。」荻蓮輕聲說道。
她低頭不語,可她好想見他呀!只要一面就好,但……她羞于開口。
「映雪,我們已經幫你備好兩匹快馬,及隨侍護衛三十名,他們會護送你回去……」霓裳說道。
「啊!不用麻煩,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急道。
「什麼話?你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我巴不得能用一支軍隊護送你回家……」霓裳輕撫她的手。「老實說,我真舍不得你走,因為此行危險……啊!不說了,總之,只要你準備好,隨時都可上路的。」
「嗯!多謝夫人。」
待剩下映雪一人在房里時,她到梳妝治前靜坐著。
靜靜坐在鏡前,注視著自己變得有些瘦削但仍不失清麗的面容,緩緩梳著頭發,平穩的動作絲毫沒顯露出她此刻心情的紊亂。
隨時——都可以走了。
這回,將不再有人阻止她了吧!
她猛地放下梳子,天!他真的因愧疚于心而不敢見她嗎?
她好想見他呀,好想再一次投入他的懷中,感受他的親密愛憐,放縱自己再一次的沉淪……
她不怪他了嘛!她起身開始踱步,強烈的情感如欲破閘而出的猛獸,怎樣都冷靜不了,想到一旦「隨時」離去,前途未卜,就可能一輩子都踫不了面。
對他思念是如此的強烈……
怎麼辦?一旦她離開了,她該如何面對那以後沒有他的每一天、每一刻?
驀地,地停下腳步,走到窗口,看到「柏苑」,瞬間,她下了決定,拋開一切的矜持,踏上窗欞,身形一頓,她一定要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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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柏盤膝坐在床榻上,面對著牆壁,動也不動的。
他真的是在「面壁思過」,尤其壁上還掛著一副「鴛鴦戲水」的繡圖時。
他借著不斷想起繡這幅圖的主人慘白著臉昏倒在他懷中的景象,來折磨、懲罰自己。
他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蠢事?為什麼?
圖上戲水的鴛鴦,看起來如此無憂快樂,而他以為只要他倆能在一起廝守,便能幸福……他錯得太離譜了,傷了最愛的人,也傷了自己。
如今一閉上眼,就會浮現映雪的一顰一笑,以及過去所發生的種種,她在他懷中的感覺,柔潤的櫻唇,盈盈充滿柔情的晶眸,但很快地,又會出現她那悲傷、冰冷、怨恨他的眼神。
是他毀了這一切的。
他用額頭撞著壁,老天爺!他願意付出一切,只求能得到她的諒解,只求能再一次將她擁進懷中,再一次……
可他不能也不敢,因為怕再見了她,又無法放手。
一個聲音響起,隨著氣流的波動,知道有人闖進他的房中,可令他動也不動的,是那伴隨而來的熟悉芳香。
他不敢轉過身,深怕所見的只是幻影。
「柏哥哥!」她怯怯地喊道。
他全身緊繃,眼楮閉了又問。「你……身體好了嗎?」
「我有沒有好,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嗎?」她輕聲說道,若是她沒好,他是不會離開她身邊的。
餅了半晌,他才又開口,聲音幾近不可聞。「你……不該來的,難道你不怕我又把你關了起來嗎?」
她咽下喉頭的哽咽,若不是太在意彼此,又哪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緩緩露出微笑。「我不怕,只要你再一次與我關在一起。」
他深深一震,有如老牛一般,緩緩轉過身,不敢置信地望著她。「你……不怪我了?」
她搖搖頭,用柔得可以泛出水來的眸光凝視他。「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
他緩緩地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想觸模她,想確定她是不是真實的,可又不敢進一步,在他頹然放下時,她往前站了一步,輕巧地握住他的,把他的手掌貼在她的臉頰上,那溫熱柔膩的接觸,令兩人一震。
一聲申吟從他喉頭逸出,再也克制不住,大力地伸手將她擁進懷中。「……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諒。」他謙卑地說道。
兩人身軀在彼此懷中經顫著,他身上所散發的緊繃和歉疚包裹住了她,她更加大力擁緊他,心疼地想分擔他所有的痛苦。
毋需任何言語,一切不愉快盡在這份擁抱中消融。
荻柏用頰輕撫她的頭發,她仰起頭,他低頭輕吻她的額頭、太陽穴,她閉上眼楮感受他的親密愛憐,像小貓般互相輕柔廝歷著。
此時映雪睜開眼楮,看到牆上那幅她繡的「鴛鴦戲水」圖時,不禁愣住了——他已經打開她送他的離別之禮了。
荻柏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同她一起看了半晌。「你繡得很好看。」他輕輕說道。
她搖頭。「根本不能與你的相比。」她輕聲說道。
「你為什麼要送給我這幅『鴛鴦戲水圖』?」他低聲問道,兩人心里都很清楚,這是新婚夫妻錦被和枕頭上所繡的樣圖。
她咬著下唇,腦中閃過好幾個想法,最後她決定坦白招認,抬起頭,直直望進他的眼。「因為我要你記得我,永遠都別忘記我,當你和其它女人成親時,躺在鴛鴦枕上時,會憶起我……」是的,在她不眠不休繡這圖時,有她的祝福,但也有來自最自私的渴望——不希望傾心所愛之人會忘掉她。
她的坦白令他的心一緊,一抹柔情涌了上來。
「傻瓜……」他抱著她輕搖。「我怎麼可能忘得了……」低下頭,再次和她唇齒相依。
鏘!鏘!
從外頭傳來了二更鑼聲響,提醒了他們時刻已晚,映、心一凜,到了天明,她就真的離開了,這回不再有阻攔……
察覺到她的輕顫,他抬起頭。「怎麼,又不舒服了嗎?要不要先回房歇息?」
她仰頭看著那張俊秀的臉龐,有那麼多的話想要對他說,可時間真的不夠了,她深吸口氣,下了此生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決定。「我不想回房,我今晚想留在這里……跟你一起。」
他沒有動,眼楮因不信而瞠大,她說——
她退開他的懷抱,手堅定地伸向頸下的衣扣,動作毫不忸怩地解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