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時間已晚,或許是雨的關系,向來易塞的台北車道,突然空了。車子無阻地往前行去,只有在遇到紅綠燈時才停下。雨就像簾幕一般,包裹住他們,在車中,恍若與世隔離了一般。
妍羽伸手按下了廣播台,一首歌瞬間流瀉而出——
寫一封沒有地址的信想寄到你的心里
版訴你漸漸變淡的愛
你是否曾經注意過去的美麗日子已經不再
我還在傻傻地找尋
也許你想要說但說不出口
我知道你想說分手吧
我們分手吧
「啪!」他伸手切掉了這首張震岳的分手。
——過去的美麗日子已經不再。這歌詞奇異地讓她心痛,或者太符合她的心境和他們的現況了。
「你到底打算帶我到哪去?」她武裝起自己,故做淡然地說道。
「以前無論我到哪,你都會跟我去,不是嗎?」他輕聲說道。
「那是以前!」
「我們不能回到從前嗎?」
她微微一震,緩緩轉過頭望向他,他可是說……「為什麼?」過了良久,她才開口。
他沒有說話,只是不斷催加油門,此時他們已經出了市區,來到市郊。愈來愈快的車速,令她心生不安,但卻也有一股野蠻的沖動念頭。好!就這樣吧,倘若出了什麼意外,至少最後他是和她在一起的。
此時,雨漸漸小了,她也比較能夠辨視窗外的景物,熟悉的景物,知道他們正往陽明山去過去他倆最愛的約會地點。當車子停在過去他們最常佇足的景點時,雨已經完全停了。
打開車們,濕潤的空氣迎面外來,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從後座拿起一件外套,輕柔地披上她的肩。
她僵了一下才開口。「謝謝!」她低聲道,踏出車外,沾滿水珠的草皮,很快就弄濕了她的鞋和褲管,但她毫不在意繼續走著。
從這可以清楚看到台北市的夜景,下邊雨後,整個城市上空罩著一層薄薄霧靄,帶來了一種如真似幻的感覺,而經過雨水洗滌的天空,則露出點點的繁星,一眨一眨地閃爍著光芒。
他走到她身邊,隨著他靠近,所產生的溫熱和氣勢,令她心顫,也讓她想起方才未得到答案的問題。
他從後車廂拿出防雨布,輕巧地展開,將之鋪展到地上。看到他的動作,她心一緊,過去不知有多少次,兩人就這樣並肩躺在那塊布上,仰望著星空,談天說地,互相嬉鬧親吻,分享專屬戀人之間特有的親密。
她彎身將鞋子月兌掉,赤足踏上那片清涼坐了下來,在一切弄妥後,他也在她身邊坐下,一如他們的過去。她閉上眼楮,讓自己沉醉在過去甜美回憶片刻,傾听周遭的蟲吟蛙鳴以及他沉穩規律的呼吸聲,之後才睜開眼楮。
「為什麼?」她輕聲打破靜寂。
為什麼找她出來?為什麼又重游舊地?為什麼……想回到從前?他完全明白她將那些末出口的問題濃縮成三個字「為什麼」。
為什麼?他也在問自己,已經沒資格去找她了,為何又出現在她面前?
答案也只有三個字。「我想你。」
她再次一震,身體也不知是畏冷或什麼地,竟微微顫抖起來,她雙掌握得死緊,深怕一松開,所有苦心經營的自制會崩潰。她咽下喉頭的硬塊。「有了新人還會想舊人……」殘酷地址出這諷刺性十足的話時,她心如刀割。
他活該挨這一刀,他認命地苦笑,轉過頭凝望她。「告訴我,你是用了什麼方法抹掉我們過去六年的所有一切,倘若真的有,那……請教我。」若真能忘,事情也就不會變得如此復雜。
她轉頭和他黑眸相對,眼中燃起兩簇的怒火,他竟敢這樣問?她揚起冷笑。「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的吧?你是如何抹煞我們六年所有一切,而移情別戀的?」
他縮了一下,楞楞望著她美麗的怒顏,多久了?她多久沒在他面前顯露出真正的情感?除了上一次提出分手時,不!即使是如此,她仍理智得驚人。他垂下頭,對此,他完全無力也無言反駁。
她別過臉,不忍再看他那皺著眉,露出沉重、一副啞然無言的模樣,仰頭望著天空。「怎麼可能忘得了?可是得不斷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你不愛我了,我們分手了,就是這樣。」她自嘲的笑笑,笑容中的苦澀和心酸只有自己最清楚。「想知道我找了多少個理由嗎?只要一想起你時,就得不斷反覆地告訴自己,我們的緣分已了,我們的愛情結束了、過期了……」
她娓娓道出那些曾經告訴自己、好友的那套「愛情過期」理論,他則靜靜听著,即使她的語氣是如此的平緩,但六年的親密相處,又豈會不知她的個性?她只是找一大堆的理由來掩飾其間的無奈、痛苦和不甘心,有時這種方法是可以成功的,她就是一個會讓自己過得很好的女孩,這也是讓他望塵莫及的地方,他真的很妒恨她有這種治愈自己的能力。
在听完她的話後,再度陷入靜默良久。即使現已夜半三更,兩人卻了無睡意。
「愛情……過期了,就不能再重新回收、再造嗎?」他輕聲問道。
「能嗎?」她拉攏披在身上的衣服。「我們曾經山盟海誓,曾經熱烈激狂,如今變成怎樣了?」
「愛情不可能一直濃烈如火。」
「所以,當它變得平淡溫和時,你就可以變心了?」她搖搖頭。「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了解你的,但現在我無法肯定了,我無法明白你的心。」
「我無法辯解,說我是一時受到迷惑也罷,但你告訴我,若是有一個男人楔而不舍地不斷出現在你面前,對你噓寒問暖,公然表示愛意,不管你如何拒絕,告訴我,你能做到完全不動心嗎?」
她本想立刻說不可能,可是蘇拓宇的面孔卻在此時浮現了上來,她靜了半晌。「……會,但我不會變,我一直知道最愛的人以及我想要的人是誰。」她嚴肅地說道。
「我又何嘗不是,盡避我迷失了,可是我想,我一直知道事實,妍羽,我從沒想要跟你分手!」他閉上眼楮。
「當你愛上其他女人時,你怎麼能跟我在一起?為了責任?為了義務?」她無法自制的提高音量。「我不要那樣呀!我不要你抱著那種心情跟我走下半生,我不要!」
他張開眼,定定地望著她。「我‘曾經’以為我們之間的愛情已冷淡了,以為對你的愛早已轉為友情,也曾經說服自己之所以打算繼續和你在一起是基于責任和義務,可是我們分手這一個月……我發現……那些都只是‘以為’……」
她心髒漏跳了一拍。「以為」?那何謂「真實」?
「你知道嗎?愛情會過期,我同意你的說法,因為這六年,我們太將彼此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所以疏于去經營,以致讓它從濃轉淡,但,它從沒消失過。」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踫觸她的臉頰。
她該推開他的,他已經沒有權利這樣撫模她,她混亂地想著,可是她動不了,只能睜著眼迷蒙地望著他,听著他的聲音。
「你說是‘習慣’也罷,但當我在想著我的未來時,都會有你的存在,我的身邊除了你以外,我無法想像有其他女人可以站在我身邊。」
「……連‘她’也不能?」她聲音輕微的發顫。
他聞言微僵,手緩緩放下來,垂下眼。「我試過了,但不能,就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