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蓮雖不再狂笑,但臉上帶著的笑意卻充滿了狂氣,穎兒忍不住吞口口水。天!小姐到底有多少面?即使一同長大也仍模不清,唯一肯定的是,她非常、非常害怕眼前這個小姐,小姐看起來好像……快瘋了。
荻蓮一把將她手上的書奪過,毫不留情的丟進瓦甕中,只留下那本《女誡》,穎兒再度吞口口水,是不是又要發飆了?
出人意料地,荻蓮未像過去一樣,將班昭好好痛罵一番,相反地,她若有所思盯著那本書半晌。「其實,班夫人寫的也不是太糟,有滿多算是教人修心養性的,但為什麼只規定女人要做到,而不是要求男人?為何就只有女人要遵守三從四德呢?男人也可以從母、從妻、從女呀?」
穎兒眨眨眼楮,這論調……還挺有意思的,不過外人若听到的話,大概會囗吐白沫吧,她注視荻蓮將那本《女誡》放在燭火上,沒一會兒那本書便著了火,然後毫不留情將之丟進瓦甕中,瞬間,整個甕里的書便燒了起來。
穎兒被那煙弄得嗆咳了起來。「咳!小姐,這煙太大,咳、咳!我們先到外頭避一避吧!」正想拉荻蓮到外頭透氣時,卻發現她滿臉淚水的注視著那一甕火。「小姐?」
荻蓮淚眼蒙朧注視著那甕火,隨著這把火燒掉的不只是那些規範女人的書,還有這一年來那個莫名其妙的自己以及對……靖堯的愛戀。
她已經撐不下去了,早該學學她大姊,為了找回自己心愛的男人,不惜詐死以逃避世人的耳目,雖然結局是令人惋惜,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但她卻以另外一個方式找到自己的歸屬,姊姊既然可以如此勇敢的面對失去愛人這項事實,她有何不能?尤其是,那個男人根本末曾將她放在心上!
她眼淚不停肆流,當整個房間都充斥了煙,讓人再也無法忍受,穎兒牽著她沖到外頭透氣時,她都毫無所覺,最後她竟像個孩子般哭倒在穎兒的懷中。
當火漸漸熄了,所有的書都已變成黑灰時,哭號聲已變成低泣,但淚水仍不斷的流出。
穎兒紅著眼將她扶到床上躺著,看到那雙聳動的肩膀,再低頭看著胸前已濕得可以擰出一缸水的衣服,輕輕嘆口氣,這下將如何是好?
燒掉一甕書又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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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夫人!老爺交代過,除了我等隸屬于‘覺夢書院’的下人可進書院做打掃整理工作,‘閑雜人’等概不準進入。」負責掌管書院的四個奴僕,個個面容嚴肅地擋在書院門囗。
這四個面容俊秀的男僕。年紀約十五上下,皆自小就進了駱家府,在駱靖堯親手里練下,行止與府內其他奴僕不同,但也更加傲慢並只接受駱靖堯的差使,其他人皆動不了,而他們這四人的名字也挺有味的,全都冠上駱姓,依年歲大小分別被名為甲、乙、丙、丁,現在代表所有人同荻蓮說話的正是為首的駱甲。
站在荻蓮身後的穎兒抿了抿唇,真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會有什麼樣的僕人,居然敢用那麼硬的態度對女主人這樣說話,真是的,不過她望向並沒有因侍童傲慢的言辭而面露不悅的小姐,其實現在最教人擔心的是小姐的反應。
自昨晚將一整甕的書燒個精光,並大哭一場後,今早的小姐看起來出奇的平靜,彷佛昨天什麼事也沒發生遇。
但,在用過早膳後,荻蓮神采奕奕的對她說要到「覺夢書院」時,並說了些什麼……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等之類怪怪的話,她才相信,昨夜那一切真的不是在作夢。
若是假的,小姐斷然不會想到要到「覺夢書院」,這個專屬駱靖堯的禁地。
不會吧!小姐該不會是嫌昨晚燒掉的書太少了,而打算來將姑爺書房中的相關書籍也全都燒毀吧?
盡避心頭的不安揮之不去,但穎兒還是咬牙跟著,反正她這一輩子是跟定小姐了,即使上刀山、下油鍋亦在所不惜。
荻蓮面帶微笑來回審視眼前這四個少年,這一年來,每當靖堯回到家時,第一個回來的地方不是去見她,而是躲進書院中,在她不顧顏面過來要求見他時,這四個小表可都擺足了架子,不僅不許她進書院一步,連幫她通報都不肯,說什麼老爺有令不準「閑雜人」進去干擾,無論她怎麼低聲下氣拜托、要求,他們皆充耳不聞;若非礙于靖堯為他們撐腰,她早就好好修理他們一頓了。
不過,如今她已不在乎了,也無所謂了,她今天會來書院,不是為了要見良人,反正他又不在,而是另有其他目的,不過駱甲剛剛說的那句「閑雜人」,可將壓抑在心中多時的怒氣給掀了起來,好家伙,若今天她不報仇,她就不姓戚!
倏地,她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乍然見到,駱甲、駱乙、駱丙、駱丁不由得駭了一跳。
「我是誰?」
這個問題讓這四個少年愣了愣,駱甲垂下眼。「您是……夫人,」
「老爺不在時,這個家是由誰來做主?」
「是夫人。」
「那我姓‘閑’名‘雜人’嗎?」
「不是!」
她嘴角揚起冷笑。「原來你們還知道這點呀!既然如此,若是我執意進去書院,你們能奈我何?」
四人臉色大變。「夫人……別為難小人呀!」
「我偏要為難呢?」她可不是在說笑,相當認真的。
「這……」饒這是他們頭次見到這位夫人端起當家的架子,全都有些傻住,不知該如何反應。
荻蓮舉步走到他們面前,氣勢迫人,四人臉色都不太好看,駱甲僵著臉說︰」夫人,若讓老爺知道,您我都擔當不起。」
她冷哼。「怎麼個擔當不起?把我殺了還是狠狠打我一頓?」
「是……家法處分小人。夫人,您就別害小的。」話雖這麼說,可是他們仍一副不肯妥協的模樣。
「我就偏要害,反正這是最後一次,不害白不害!」她揚起手,四人眼前一花,頓時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穎兒,將他們全綁起來,嘴巴塞上東西後,再為他們解穴。」語畢,荻蓮已拂袖走進「覺夢書院」了。
穎兒有好一會兒只能張大嘴巴,眼楮不斷眨著,天!小姐。真的是豁出去了,但她喜歡。
她可不願意再看到過去一年那個拘謹,將自已所有真實感覺封鎖起來,一心只為那個冰塊而活的小姐。
繩子?穎兒美目轉了一圈,然後笑吟吟走向那四人,將他們身上的腰帶解開,一邊動手,嘴巴上還不停叨念。「我說駱氏甲、乙、丙、丁呀!希望今天這一課能教你們學會,平常待人要多顧些人情,要不……可是會現世報……」語氣倏地變冷。「告訴你們,我早看不慣你們四個這副同樣。」
荻蓮吸了口氣,方將門推開,凝目打量整個書房。
來這里好幾回,所有注意力全放在坐在書桌後面的那個男人身上,全神「聆听」他的教誨,眼楮只敢往地下飄,根本不敢四處張望,如今,總算毫無牽掛的可以盡情瀏覽。
丙然整室都是書,緩緩走向前去,看完這些書起碼要數年的時間,而她一點都不懷疑,他早就全部都看完了,隨手拿下一本翻讀,頁頁都可見到他用毛筆寫下的注解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