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不成材和不學無術的只能在旁干瞪眼,不敢吭聲。
荻蘭則慢慢安撫外婆,等她平靜下來,待哭聲稍歇,她立刻柔聲安慰道︰「外婆,您想大多了,宮家怎麼會沒人繼承,又不是白教我。」
羽娘淚眼蒙地望著外孫女。「可你就要去當那個‘太子妃’了。」
「太子妃我去當,但官家繡坊還是照管呀!」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眾人驚愕。「你會分身呀?」戚慕翔瞪著女兒。
「不能,但是要想辦法。」荻蘭走到父母面前。「爹,話先說清楚,我可沒打算要一直當那個太子妃,也不願意見到宮、戚兩家遭到滅門之禍,所以您得開始打點了。」她表情嚴肅地說道。
慕翔嘴巴張開瞪著女兒,看見那一張美得像仙女似的臉,除了得意自己能生出這麼好看的女兒,但也不由得納悶,那美麗腦袋瓜下到底藏了哪些東西?想些什麼?他這個做爹的一點都不明白。
「女兒,要打點什麼?」霓裳問著一這個寶貝女兒。
「爹、娘,你們打算在官場一直留著,為皇上效命死而後已?」荻蘭問道。
「當然沒有,我們老早就打算辭官歸鄉,過著雲游四海,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慕翔看著霓裳,深情款款地說道。
羽娘聞一言立刻冷哼一聲,荻蘭只是笑而不語。
霓裳羞窘地呻他一口。「年紀一大把,還那麼不正經。」不過隨即轉向女兒。
「孩子,政治詭譎多變,不是久留之地,何況伴君如伴虎,誰也抓不準君心,看這次的事情,就可以明白……即使是認識二十年的‘老朋友’……到頭來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所以……」她握住女兒的手。「人只能共患難,不能共享福,千萬要記住這點。」
「我明白。」荻蘭微笑。「既然不欲久留,那女兒懇請爹娘,盡快將族人撤走,分散到各地。」
慕翔猛地一驚。「蘭兒,你該不是想……」
荻蘭沒理會父親的問題。「爹,可以嗎?」
「可以,只是……」慕翔看著女兒半晌,然後點點頭。「知道了,我會一步一步地做,只是孩子,你到底打算如何做?」
荻蘭站起身,表情似笑非笑。「我只知一點,權謀制沖我不懂,我唯一在意的只有咱們家人的安全,還有宮家繡坊,其它我根本不管。」她說完這句話後,扶起听完她的話因而感動涕零的羽娘。「外婆,先回房歇著,剩下的我會處理。」
「真的可以嗎?」羽娘不放心地拉住荻蘭。
「沒問題。」荻蘭露出自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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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沒問題,她太自信了,事情根本沒有想象中那樣簡單。
打從她離開江南,進到京城後,才發現事情一點都不單純。
本來以為可以做壁上觀,不管自己的加入是不是為了要讓另外一個太子妃娘家方面有所收斂,反正只要她戚、宮兩家的人沒事就好。
打從一進宮,處處受限,什麼都不能做,連刺繡都不行。
荻蘭望著窗外,月光下的宮閣雕柱,別有一番美麗,引得她手癢,想拿起針線把這富麗景象繡下來,不過現在根本不能隨心所欲,身旁那個女官,老在她耳邊一直叨念宮中的禮儀有哪些,耳朵差點要長出繭來,若不是擬著那女人也是奉命行事,早就伸手封住她的啞穴,讓她講不出半個字。
擁有君臨天下,呼風喚雨的權利,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但對她而言,富貴名利有如過往雲煙一般,淡泊得很,根本不想汲汲追營,更懶得去面對附加而來的斗爭和爭奪。
面對目前的景況,雖覺無奈,但心中早有定數,倒也不會無所適從,任人擺布,只不過在她的布局中,有一著棋是她無法掌握的,那著棋就是即將成為她「夫婿」的昭德大子,因為若是沒有他的配合,這棋……就難下了。
謗據目前的形勢,大概除了皇上,以及反盧右相勢力的官員們樂見到這門親事以外,包括她爹、昭德太子本人,都不喜這件突如其來的賜婚。
昭德太子和盧家千金感情之好,全天下人都知道。
盧湘十五歲生日時,太子四處搜集天下名門綢緞刺繡一百五十件,做為這個自小就訂下婚約的未婚妻生日禮物,當時宮家繡也在收羅之中,而且全出于她的手中,當時她不過十六歲,和當今太子同年,就已經是宮家坊僅次于地外婆的第二把交椅。
因為她非常清楚,這個皇太子對另一名「太子妃」的情感如何,至于她嘛,若是皇太子還記得他七歲時被她打敗,抓來當馬騎那件事的話,她肯定……不,有八成把握,他不會對她太「和顏悅色」的,說不定,會利用身分的優勢,直接把她打入冷宮,永不理睬。
被打入冷宮,正是她最大的目的。
冷宮,所有入宮嬪妃最厭惡和害怕的地方,卻將成為她的最愛。
在她所有算計中,一切都指向冷宮,唯獨進了那里,外在的權謀斗爭便傷不了她,也沒人管得了她,她更可以訓練冷宮中的棄婦們成為刺繡好手,在冷官成立宮家坊的分號,據她估計,產量將比目前高出兩倍,而且人員流動會較少──在她訓練下。
闢家坊的繡員多半是未婚少女,一到適婚年紀,宮家坊都很大方為其尋覓配偶,成親時,還會送出一筆豐厚嫁妝,至于婚後是否要繼續留在宮家坊,則各憑決定,所以許多人爭相將女兒送進宮家坊,因為不但能學得一技之長,又能有好歸宿,何樂不為?但大部分女子因為婚後生子,照顧家小,忙不過來,無法繼續留在官家坊,有些人會到孩子較大後,再回來,雖然宮家坊不缺人手,但是穩定性不高除非終身不嫁者。
在冷宮的女子,此生要出宮的機會不大,除非天子大發慈悲,願意送出宮,要不除了白發滿頭,或者……死亡,才有走得了的那一天。
她當然不是為了圖冷宮這些人力資源,才同意入宮,這些都只是在目前不得不同意的惡劣情況下,找到最佳的變通方法。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都必須是在「太子老公」配合下才辦得了的事,無論如何,她一定會想辦法教他送她進冷宮,若是不能……到時再想另一個法子。
「姑娘,請更衣準備就寢。」女官的聲音徒地在她耳邊響起,打破她的沉思。
「我晚點再睡。」她調一下面上的紗巾,截至目前為止,除了跟她一道從宮家來的貼身女僕小玉、小青以外,宮中尚無人看到她的臉孔,女官不是沒試圖摘掉那張掩臉的面紗,被她冷冷擋掉除了當今太子有資格先睹她的面容,其它人都沒資格。
除此之外,她只準女官說一些宮中禮儀及應注意的事項,其它都不準她們插手,包括沐浴包衣,穿著打扮……對這位戚家千金的任性行為和怪僻,讓所有被派來服侍她的女官個個怨聲載道,偏又無可奈何,因為皇帝親自下令,一切都得順著這位「突然多出來」的太子妃的心意,不可得罪。
「姑娘,明天就是大喜之日,您三更就要起來沐浴著裝打扮,先進行祭拜,之後入殿行大典,所以請早點歇息。」女官恭敬地說道。
三更?她在心中暗嘆一口氣,然後想到明天即將面臨一堆繁瑣的儀式,她索性直接嘆出氣來,麻煩呀!這筆帳她一定會好好算在「那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