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想過,竟會如此輕易就「動心」.「這就是你的想法?」夠了,夠明白絕情了。
澤渡涼的心死,綠瞳即冷——她可以否定一切,卻不該替他「感覺」.如果在和幽並比較之後,她不要他廉價的心和感情,他要來何用?就讓該死的一切都沉寂吧!
「你會祝福我嗎?」對他微微笑著,她的臉卻有些僵了。
向來輕而易舉掛上的笑臉,此刻……為何令她感覺如此沉重?
難道,為他眼中受傷的感覺和自嘲嗎?
「祝福……」清俊的臉像是抽搐了一下,澤渡涼跟著她笑了,笑得萬般苦澀。
「如果那是你最想要的『結婚禮物』,我又怎能吝嗇?」他剛萌芽的感情,已夜葬在這座無人的公園里。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撐住呀!看見他帶諷的笑容,她就快要笑不出來了。
「好人也不是我自己願意當的。」略微自嘲,他移開的眼神里,淨是未退的晦暗痛楚,嘴角已無絲毫笑意,存留的是冰角似的寒意。
「如你所願,給你我的祝福,願你是個快樂的新嫁娘,有個幸福可期的未來!」留下最心痛的祝福,澤渡涼頭也不回地邁步離去。
春天,飄雪了。
第6章(1)
澤渡家決定,慶祝澤渡老爺子七十七歲喜壽。
要慶祝老人家的壽辰並無奇怪之處,只是澤渡家上上下下寧謐的氣氛依舊,並未因此而顯得忙碌起來。到了當天早上,澤渡家仍處于一片寧靜的氣氛中。
沒有準備大肆慶祝、更沒有迎接客人的跡象。
直到近來精神大好的澤渡老爺子,換上了外出的和式禮服,永井惠才了解他們要去外面慶生。
進入澤渡家之後,她向來少問少說,維持著端莊嫻雅的形象,靜靜接受著茶道、花道、書道、香道等各種日本名門千金的新娘教育。
除了對澤渡家崇尚的志野流香道,教自小生長在台灣的她有些陌生、得從頭開始模索學習外;由永井家自小嚴格培育,對于各項傳統道流熟悉且游刃有余,永井惠早已是可開班授課的能手,自當著新娘教育是消遣,不曾看作苦差事。
一個多月以來,她並未見上澤渡幽並幾次,卻過得如魚得水、優游自在。
如果……只是如果……那張在深夜里狠狠受傷的面容,別再不管她的困擾地突然乍現于她的腦海、在她的平靜心海激起漣漪,她就更沒煩惱了。
她本想作亂的心,不覺中悄悄平息,只牽掛起無緣的那個人……
會這麼想、這麼牽腸掛肚,是她那夜里始料未及的結果。
如最初所願,不問、不留、瀟灑地放棄,除了他的名字一無所知外,更不知道從何尋起他的消息,她該是佩服自己的,卻只有滿心嚴重失落的遺憾。
想他呀……她竟然如此想他……
每個決定都得負起責任,不是每個人都有後悔的權利,是不?沒有多問目的地跟在難得見到的澤渡幽並身旁,她完美無缺地扮演著眾人心中想要的角色。
澤渡家即將迎娶的是個溫良嫻雅、進退合宜的媳婦。
然而,她怎麼也沒想到目的地會是——神社?在日本隨處可見的神社,是祭祀神道之神的地方,所供之神包括自然事物與自然現象中所謂八百萬的天神地只.澤渡爺爺壽誕之日,怎會大老遠地繞到一個「神社」來?
其實教她意外的是,這個地處偏山卻規模不小的莊嚴神社,放眼望去的人潮竟多得嚇人。像是有慶典似地,大多數的人都身穿傳統和服,男男女女皆不例外。男子以深藍色系列為主,女子皆穿著近白色的和服,朝神社內外大致望去,像是統一了只有藍白兩款顏色。
迸色古味的一切若非巧合,則眼內所見實在太過詭異。
此刻她才明白,為何澤渡家替她準備了絹白色鶴紋的和服,澤渡幽並出門也是一套深藍色傳統服飾,連其他人和老管家都不例外,時代場景彷佛拉回了幾十年前。
像在拍電視劇,感覺有點像……神秘宗教搞的地下集會了。
「老天,這是搞什麼鬼東西啊!亂詭異一把的……」永井惠的低聲咕噥,自然避開了前頭的長者,只讓身旁的澤渡幽並听見。
澤渡幽並若有所感地挑起酷眉,不得不佩服起她騙人的演技實屬上乘。除了他和涼,若听到這麼粗魯的用詞、口氣從她嘴里冒出來,沒有一個澤渡家的人會不被「嚇壞」的。可想見平日里,這女人里里外外營造出來的假象,唬人唬得有多完美。
一如涼所言,她不該是個會向命運屈服的女子。
但他也無法相信、同意涼的話——她之所以「認命」,是對自己有所好感。
「為了替爺爺祝壽,聖靈教將于神社舉行祈福大典,信徒們聚集是為了旁沾福緣,順祈所願順行、病憂驅遠,你不需要大驚小敝。」神情略顯淡漠,澤渡幽並仍開口解釋。爺爺要他替涼照顧永井惠,所以他始終陪她落後家人並肩而行。
很顯然地,爺爺托他照顧她的責任之一,就是負責為她「解惑」.「聖靈教?」什麼玩意?又一邪門歪道啊……
「別當聖靈教是名不經傳、招搖混騙人心的旁門邪教,你看那些人——」見她略有不屑之色,澤渡幽並彷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和疑惑,冷然指向某個方向,引她注意一些早已到達、靜待大典開始的信徒。
日本有若干的宗教團體假藉宗教名義為護符,專事詐欺、歛財、恐嚇等丑行者可謂多不勝數。奧姆真理教教主麻原真晃,曾在日本社會上引起的軒然大波,更未隨時間便教日本人民輕易忘懷。這可就怪不得她會見眼前景況而想偏。
永井惠隨他所指一看,幾秒後醒悟似地微微張大了小嘴。
好幾個日本政壇的名人政要赫然乍現,他們竟然也出現在這種宗教場合……
「看清楚點,還有不少你的同鄉。」難得看她在公共場合露出丑態,澤渡幽並略略挑高了眉,指向那些政要的不遠處。原來她也有失控的時候,這點讓他頗為意外。
被他一點,永井惠更加震驚,她竟發現了一些台灣上流社會的常見份子。
「七聖子不以神秘性的超能力給予信徒神話般的幻想空間,亦不自喻神的化身現象引來信徒跟從。」得為她待會兒所見之事鋪路,他兀自陳述著。
「現今世間格局,人心普遍浮躁不安、心靈貧窮,聖靈教樹立『聖典』于世,將信徒捐獻之財力皆用于設大學、醫院、公益等團體,以安定人的心靈,教服信徒擁有高上的人格、道德、學識的言行實踐,授予人們祥和之氣,所以才會有你眼見的局面。」
「所謂七聖子,即是——天之流聖子、地之流聖子、金之流聖子、木之流聖子、水之流聖子、火之流聖子和土之流聖子等七流。」見她听呆了,他又刻意補充︰「總之,七聖子為天地金木水火土七相,天之聖子為首,其余各司其位、各有所掌庶務權限。」永井惠听完差點沒鼓掌,突然覺得好佩服澤渡幽並。這個家伙,一口氣倒背如流,竟能不喘也不累,不知道口渴不渴啊?她真的不介意去替他倒杯水。
難得他肯開金口說那麼多話嘛!
「大典開始了。」見旁人騷動,澤渡幽並拉起她趕到澤渡老爺子的身邊。
神社前的廣場聚滿信徒,在七聖子出現後便全場肅靜。
斑台上劃為聖堂,七流聖子佇立在那兒。
位于聖堂正位,天之聖子身著古時君王之類的尊貴白服,手持摺扇平放雙膝之上,就像宇宙間莊嚴的發光體,寧謐沉靜得讓人心神向往。古老的祈福咒文,正自水之聖子恍若未曾開啟的口中,如詳和的梵音般渲傾于殿堂各角落、順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