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導覽地圖啊!」瞥他一眼,永井惠甜甜地回答卻不掩理直氣壯。
「你不知道我們要去哪里嗎?」有些調侃的語氣,但他其實不是很在乎去哪兒。
站在馬路邊,手中拿著永井惠買來當兩人早餐的關東煮和御飯團,凱文沒有多管路人投來注目的眼光。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很特別,讓他不由得感到身心飛揚,在這種時候他不想讓任何人事物,破壞了他難得的輕松悸動。
因為他不但外型俊美,又是金發綠眸的外國人,加上出眾的身高,任何一個條件都讓他成為人們的焦點。在日本,他從小就受人注目,早已習慣且學會視而不見。
「知道還用得著看地圖嗎?」縱使是嫌他笨的語氣,她的笑容仍是那麼甜。
「等我研究完,就知道哪里好玩了嘛!丸子。」
「丸……丸子?」他因為她突然迸出的話而愣了一下。
說著說著,怎麼說到丸子去的?
「我說我要吃丸子。」永井惠直視著他手中的關東煮。
「你要吃?」他的意外完全出自于她說話不著邊際、隨口而出。
「難不成你要全部獨吞?」她露出懷疑的表情。開玩笑!錢是她付的,她要吃有什麼不對?肚子咕嚕咕嚕響,她早餐也還沒吃哩!
她買的食物給兩人吃應該沒問題,他要獨吞就太過分了。
「我沒有要獨吞。」凱文冤枉地搖頭,立刻拿起一串丸子送到她嘴邊。
丸子一到嘴邊,永井惠便順口張嘴咬下一個,兀自咀嚼起來。吃著丸子,低下頭繼續研究地圖,她完全沒打算伸手接過串著丸子的竹簽.一手提滿食物,傻傻望著另一手的丸子,凱文像是有些失神錯愕。
餅了一會兒,望著她專注的模樣,他的嘴角不禁揚起愉快的笑。隨心所至、率性而為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她說對了一件事,只要找到方法、去對地方、跟對人就會很快樂。至少,他確定自己跟對了人。
瞥了一眼手中的丸子,他也咬下一口吃。
「現在是櫻花盛開的季節……要不花錢嘛……」凱文來不及開口阻止,她抬起頭看也沒看,就吞了他咬過一口的那顆丸子。
沒察覺有任何異樣,在他的錯愕中盯著地圖,她因為嘴里有食物而聲音含糊,仍咕噥著︰「趁天早人又少,我們去有文化公園之稱的上野公園賞花好了……來過日本這麼多次,我還沒逛過上野哩……」想到落「櫻」繽紛、花海怒放的美景,她已心頭雀躍得有點迫不及待、只想馬上出發。
大多在冬季來日本,又鐘情于滑雪運動,所以她不是陪伴著女乃女乃而未出門,就是選擇去北海道滑雪。印象中,她只遇過幾回櫻花季,賞過一兩次櫻花;可是因為太漂亮了,總忘不了每回賞櫻花時身在其中的悸動,她真想再重溫那教人流連忘返的美麗悸動。
「去賞櫻花?」嘖,突然想到不好的回憶了。
听出他的不確定,永井惠這才奇怪地抬頭看他,順便抄走了他手中的丸子。
「你有意見?」她邊吃邊問,她那副望著他的模樣既率性又可愛。
「那里……人多嗎?」和她一樣,他也沒去過上野公園,卻是因為他認定那種地方肯定會很多人,光想像那洶涌的人潮就讓他頭疼。
「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吃完丸子,她隨口問著,翻出放在紙袋里的御飯團拆了就吃;完全不管有多少路過的眼楮在盯著他們的吃相瞧。
縱使發色、眸色和膚色都不同,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卻像完美又出色的天生一對。遑論他們有股難以掩飾的尊貴優雅,像那種理當出沒于銀座或六本木的高級餐館;而不是站在便利商店前頭吃丸子和御飯團的市井小民。
他們表現得如此自然,也就更引人注目了。
讓人懷疑︰是不是電視台在拍連續劇,攝影機藏在哪個角落?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凱文被她吃東西的可愛模樣吸引住了。靜靜看著她吃完整個御飯團,又繼續吃他拿在手中的關東煮,他才忍不住道︰「你的胃口真好……」
「怎麼,羨慕我食欲好啊?」突然意識到他只光看著她吃,顯然沒有在吃東西,永井惠鼓起含著食物的雙頰,以可愛的表情掃他一眼,才滿眼懷疑地問道︰「對了,你干嘛答非所問?」吃飽了,她才去重視其他的問題。
凱文搖頭,淡淡一笑卻沒有解釋。
怎麼告訴她,他唯一的賞花經驗有多恐怖?十二歲那年,對于同學口中的賞櫻花活動起了好奇心,爺爺說到公園賞花是庶民的行為,有辱身分,便帶他和幽並到一戶種了許多櫻花樹的名人宅第去賞花。誰知,主人為了歡迎他們、想熱鬧一番而請了一堆客人;那里的女客人見了他和幽並,個個喊著好可愛,拿他們又捏、又親、又抱。
他才知道,原來「賞花」——就是在櫻花樹下,一堆吵吵鬧鬧的人在吃喝玩樂、順便欺負小孩。害幽並那時恨死了他,讓他到現在還心有余悸,對賞花再也毫無興趣。
「我吃飽了耶,你不餓呀?」收起地圖,她開了一瓶鮮女乃喝。
沒多說什麼,凱文動手吃早餐,負責解決她吃剩的食物。
喝完鮮女乃,永井惠順手將空盒丟到旁邊的回收筒里,覺得不怎麼重要,也不勉強他回答不想回答的問題,又兀自望起手中的地圖陷入思考狀態。
反正他沒說不要賞花,他們就決定去賞花!
「不能回去拿……要省錢的話……我看我們坐電車比較方便……」望了一眼馬路上飛馳的計程車,她突然想起出門的時候,沒有帶太多現金出來。
因為沒有逛街的心情,她本來只想在田園調布區四處晃晃、走走而已。
回去拿錢太危險了,萬一被澤渡家那個家伙逮個正著還得了。
在凱文吃東西的當口,又听見她自言自語的咕噥。雖然她說「我們」,但從她恍恍惚惚的神態看來,他肯定她絕不是在對他說話,只是說給她自己听罷了。
對于她的思考模式,他愈來愈感興趣。
「還沒找到涼——連永井惠也沒接回來?」當澤渡幽並從永井家一回來,澤渡家臥在病榻上的老爺子,便喘著粗氣要人扶他坐起,直視著他向來信任的孫子,十分嚴厲地破口質問。
「是的,爺爺。」面對爺爺責難辦事不力的口氣,澤渡幽並沉著臉回答。
明明是局外人,所有的責任卻都落在他頭上。
前天晚上,他不該賭一時之氣丟下涼不管。誰想到一個大男人,會就這麼消失不見了?後來,突然想到涼身上應該身無分文,澤渡幽並也不免後悔擔心起來。那小子要和他作對也該看時機,為什麼一通聯絡電話都不打?可惡!
「派人去找沒?」撫著胸口,澤渡老爺子氣得快喘不過氣來。
「老爺子,您別太生氣,對身體不好的。」澤渡家立于床旁的長媳勸著,擔心老人家氣壞了身子,直朝澤渡幽並使眼色,要兒子小心說話。
「咳咳……」澤渡家的長媳見父親一咳,立即上前替他撫順氣,卻被澤渡老爺子揮開了手,發怒道︰「孫媳婦沒見著,我死不了!」事實上,一直渴望見到涼的小孩,所以——沒見到曾孫子,拼最後一口氣躺在床上喘,他也不會乖乖地跟閻王走。
「爺爺,我已經派人去找了。」望了一眼母親,澤渡幽並冷冷地道。
「去找!加派人手去找!我今天晚上就要見到他們……咳咳……」澤渡老爺子過于失望,抖著皺痕累累的指頭朝門外指去,顯得愈來愈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