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她的雙腳遠離了目的地,走到附近綠木青蔥、鳥語繚繞的公園。
找了張長椅坐下,她望著公園里的人事物而陷入冥思。
「小姐,你現在一個人嗎?」夕陽西垂,時間不知經過了多久,溫厚低沉的嗓音以標準日語闖進永井惠遠離的思緒里,引她不得不重回現實的世界。
「你有眼楮看,不是嗎?」本來想以不懂日語、不理對方、不予回應,卻怕對方繼續死心糾纏,永井惠想了想還是干脆開口,只是以輕微的諷刺語氣道︰「不過,一個人不代表我等著人來搭訕。」她表明不願受打擾、更不高興受了打擾的態度。
沒有興趣看清對方的模樣,她反倒一個勁兒地盯起對方筆直的西裝褲下,那雙擦得晶亮的皮鞋。以普遍的日本男人來說……那雙腳丫子是不是大了點?
若以腳板的大小來說,這個男人顯然不該太矮。
「小姐……我不是想搭訕。」沒有知難而退的男子挑了挑眉,突然間揚起清朗的笑聲,以迷人的嗓音解釋道︰「我只是覺得天色已晚,你這樣的女孩子,一個人坐在這里好像不怎麼安全吧!」
「什麼叫做『我這樣的女孩子』?」對陌生人起了好奇心,永井惠不禁抬眼。在這個社會里,這麼雞婆的人也不多了,讓她想看看對方雞婆的長相為何。
一抬眼,她不禁有些短暫的錯愕感。
身為男人,卻擁有高鼻、亮眼、白膚、紅唇,更甚于女子艷媚的長睫;他顯然漂亮得有些過火,遑論再加上那副搭配得天衣無縫的完美身材,教人初時乍見,怎能不為他令人炫目的外表而錯愕?那絕對是張出色的輪廓,但並不足以令見多識廣、對帥哥免疫的永井惠發起久愣,她的錯愕完全出自于他——竟有一頭閃亮如陽光般燦爛的金發,和一對湛綠恍似湖光水草輝映的明眸。
無疑的,他並不是日本人!由于他所操的日語太標準,永井惠完全未料想到他會不是日本人,才會出現一時的錯愕。
雙手插在褲袋里,這金發綠眸的男人顯得自在從容,有種無拘無束的瀟灑感;更似出身名人望族的謙謙君子般,有股歐洲貴族身上特有、教人難以忽視的優雅氣質。
「你應該知道自己很美。」他毫不做作地道出真心話。
「所以呢?」她好笑地問。
調適完錯愕的感覺後,永井惠並沒有將焦點放在他的血統上頭。
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是東方人還是西方人,對她而言並不重要。她並沒有日本人的排外情結,也認為別人的皮膚是黃是黑與她無關。
聳了聳肩,男子以就事論事的口氣道︰「所以你也該知道,落單于夜晚的公園,你的危險性會比人家多上好幾倍。」頓了口氣,永井惠輕笑道︰「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與眾不同的『恭維』方式?」
「不客氣,這是事實。」沒有半點說謊的必要,他的態度直接且理所當然。每句話都是出自真心肺腑,無須摻雜虛假的謊言,說起來自是毫無壓力而輕松無比。
望入那對漂亮的綠眸深處,永井惠亦不得不贊嘆上帝造物之神奇,能創造出這麼完美的「作品」,還讓他有對足以炫惑女人心、令人難以不深陷的眼眸。
呵,造孽呀!
第1章(2)
「你的名字?」永井惠出其不意地問道。
「嘿!」任她評頭論足一番之後,他不禁笑謔︰「評估完我是否有『危險性』之後,開始對我有些好奇心了嗎?」
「別忘了,對我而言你仍是個陌生人。」她提醒。
幾句簡單的交談,並不能讓他進列為朋友階級,遑論讓她全然信任。
「你意思是說,我也極有可能是覬覦美色的登徒子?」不純以貌取人,肯定是個聰明女人,教他多了分欣賞。除了抬頭那一瞬間,她美麗的臉龐出現過短暫的錯愕外,她並未對他「驚為天人」是無疑的事實。
肯定她不是花痴後,老實說他松了口氣。
懂得保持戒心,是女人保護自己的重要生存之道。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
「我們並不熟。」她無意猜測,只訴實況。
「Kevin.」為她的話而笑,凱文全然不覺被排斥而尷尬、別扭,倒是很喜歡她不加掩飾的直率。
「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叫我Kevin.」
「Kevin?」英文名字?听他日語說得如此標準、正統,她還以為他是在日本土生土長的外國人,應該會有個日文名字;或許她錯了。
「是的,需要證件證明我的身分嗎?」凱文打趣地問道。
永井惠搖搖頭,只是問出心中的疑惑︰「你不願意告訴我姓氏嗎?」就算是外國人,後面那一長串姓總該在吧!不可能只叫凱文。
「相逢何必曾相識。」那對漂亮的綠眸里,滲入了濃厚的笑意。
「不過是公園巧遇罷了,過兩天你就會忘了我這號人物,知道彼此的姓氏又如何,沒有必要是吧?」
「說得也是。」永井惠點點頭,也沒打算告知對方自己的名字。
人家沒開口問的事,她是不會去雞婆多事。
真要是登徒子,早趁四下無人時對她動手,二話不說就把她拖進隱蔽的草叢里了,哪會跟她嗦、廢話半天。不用說,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拿他當壞人看過。
「遺憾嗎?」他輕笑。
「不會。」這個回答干脆。
就她而言,對個他日或許不再相逢的陌生人,有所遺憾絕對只是多余的感覺。呃……或許是有那麼一點點感覺,但並不是足以讓她多想的感覺。
「那就……這樣了吧!」她的干脆,反倒讓他有點遺憾。
她對他,顯然沒有太多的興趣。
「听起來你倒是有些遺憾?」永井惠甜甜一笑。
略微一頓,凱文老實道︰「我第一次遇到不會追問的人。」
「你是想告訴我,這個世界花痴太多嗎?」閃爍的雙眸隱含笑謔,她依舊是那般優雅恬靜的氣質。
「很抱歉我不是其中一個,讓你有些失望了。」
「老天,你還真有趣!」望著她,凱文忍不住開懷而笑。
面對他放肆的笑意,永井惠好脾氣也好整以暇地道︰「希望那不是你對我唯一感興趣的地方,進而認定那是我的個人特色。」
「呵呵,你真的很特別。」經過一番交談,凱文衷心地如此認為。
「還好,你過獎了。」老媽教育有交代,懂得謙虛是美德,做人不能太驕傲。偶爾她總不忘將老媽諄諄叨念的話放在心上。
別忘了,是「偶爾」.
安靜的氣氛,幾乎到了教人難以換氣的地步。
隨侍永井老夫人的春子,恭敬地為客人適時斟茶,黑黑的眼珠子不住瞄著今日酷酷的客人。跪坐在榻榻米上數個鐘頭,對方竟然沒有動過半下;不但面無痛苦之色,他俊酷的眉頭更是從未皺過半下,教人佩服之至哪!
不過他的表現,倒是極符合他俊酷卻不苟言笑的外表。
要是她的話,腿不早坐麻了!春子暗自乍舌。
擁有高貴的皇族血統、出身日本皇族後系的永井老夫人,表現于外的氣度與雍容華貴是無庸置疑的。春子和永井家的下人,一直對老夫人打從心底尊敬。
和式的紙門刷地被拉開,永井菜繪子登堂而入,引來所有人的注目。
唯獨正坐的男子,沒有轉頭去看冒失的闖入者。
「原來……他就是惠的未婚夫啊?」打量著對方剛毅酷冷的側臉,永井菜繪子輕佻地吹了聲口哨,不掩欣賞之意卻笑諷︰「原來爺爺的眼光還不錯嘛!」想也知道,就算是為了報答澤渡家的恩情,專寵永井惠的爺爺也不可能選蚌太爛的貨色當寶貝孫女的丈夫。就因為寵愛永井惠,爺爺才會在永井惠八歲那年,毅然決然地選擇與負責台灣商務的二叔住台灣,不跟她爸爸這個長子住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