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小女孩,要她殺只小老鼠,恐怕都會害怕得哭叫半天。
不難理解,這是西野臨死前托孤的手段。一旦承諾,就算過了今天,暗龍也不能任西野香子自生自滅。
至少,暗龍得看顧她好一陣子,直到她獨立、有復仇的能力為止。
「求你……」擠出最後兩個字,西野中斷了氣。
事實擺在跟前——西野中完全不給暗龍說「不」的機會。
暗龍直直鎖住西野中的尸體,瞪了許久。
「帶走。」許久後,暗龍轉身離去,留下一句指示給影。
影子縱有訝異,神情終究還是無情無緒。
主子的命令,影永遠只能服從。
***
「爺爺……爺爺……」
蜷縮在小小的角落里,西野香子害怕地低喃著,念念不忘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的小臉早就哭得浮腫、狼狽不堪;然而她並不在乎這些,被強擄到這個地方的她只想知道爺爺怎麼了,想見見和她相依為命的爺爺。
說來西野香子沒道理不知道西野已死亡的事實。
然而她確實不知道,只因為先天性的嚴重弱視,讓她看不清楚這個世界。幾年來,她陸續動過幾次手術,但雙眼的能見度依然沒有進展。
那天西野中突然一把推開听到嘈雜聲而模出房門、想問發生什麼事的西野香子,也同時推掉她的矯正眼鏡。當時她還不清楚情況,就在混亂的槍聲中,愕視眼前熟悉的模糊身影瞬間倒在她身前。當時她急促地蹲去模索,挨到西野中身前;然而,不管她怎麼喊,西野中都沒有回應,讓她方寸大亂一直至今。
接踵而來的混亂,西野香子並無心厘清,她只想知道她的爺爺如今在什麼地方、是否安好。
沒人告訴她,西野中已死,難怪她仍不知道。
餅了幾天?她實在一點概念也沒有。
當暗龍進門,一眼即看見像受虐小螅婦般發著抖、縮在角落喊爺爺的西野香子。冷掃一眼她絲毫末動的膳食,他沒有任何表情。
他的眼神是冷的,但脾氣也好不到哪里去,
「誰?」感覺到有人,西野香子縮抖得更厲害,她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膝。
「你想餓死自己,好去陪西野嗎?」暗龍冷酷的聲音里不帶絲毫溫暖。
「什麼?」
西野香子驀地抬頭,努力想抓住焦距。不難听出對方話中的涵義,使她的心開始凍結。他說的西野是……
盯著她游移不定的眼神,暗龍微皺起眉。
「我的話從不說第二遍。」暗龍冷哼。
「不,請你把話說清楚。你說的西野是我爺爺嗎?是我爺爺嗎?」西野香子整個人趴到他的腳邊,慌亂得猛掉淚,視線更模糊了。
「別踫我!」暗龍感到十分厭惡,一腳踢開她的手。
「我……我不踫,求你告訴我爺爺怎麼了……」被無情的他一踢,她縴柔的小手立即紅腫,痛得她臉色發白。
然而,她沒有心情去管手痛,一心只想知道西野的情況,就怕最壞的臆想成真。
不,神啊……求求您別帶走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別帶走愛我的爺爺……西野香子在心中不停祈禱。
她拼命禱告,可惜上帝听不見她的祈禱——
「親眼見他斷氣,你還問什麼廢話?」暗龍已耐心缺缺。西野中斷氣之前,他要影封住的是她的口,可不是她的眼楮。
若非麻煩是自己招來的,他肯定對她不聞不問。
他不知已後悔幾遍,像這種動不動就哭哭啼啼,讓人見了心煩的女人,他到底帶回來干嘛?他自己都很懷疑。
這種不中用的女人,怎麼可能接替西野中的位置。
問題是,他收留了她,就不能反悔,這是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原則。就算是錯誤的決定,暗龍亦會無異議地承擔。
「爺爺他——」听到他的話,她的身體頓時乏力癱軟;
「死了。」他無情地宣告。
「不……不……」空洞的眼神落在地上,西野香子搖著頭,她的拒絕接受從低喃變成尖銳的否定︰「不——不——我不信!我不相信——你騙我的!騙我的!你為什麼要騙我,我不要信你,我不要。」
她的淚水決堤、崩潰了。
嘴里說不信,雖不能眼見為證,但她的心徹底的接受了事實。
「你親眼所見的事實,你如何能忘?」暗龍殘酷地提醒。
是有人會自動遺忘不好的記憶,但打擊這麼大,早該崩潰的她,也不該等到此刻才爆發。
從她的哭喊情況听來,不難理解她只是想說服自己西野中沒死。
「不一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她捂住雙耳猛搖著頭,完全拒絕相信事實,彷佛這樣可以擋住他殘酷的聲音,能擋住殘酷的事實。
天知道,除了模糊的影子,她當時根本什麼也看不見啊……天知道……
她的心在悲哀地哭泣。
即使手術數度失敗,也未曾灰心喪志、怨天尤人的西野香子,生平第一次,恨上蒼奪去她的部分視力,讓她活在不清不楚的世界里。
如果爺爺真的在她跟前死去……天曉得,這對她有多殘忍。
「西野中已死,你非信不可!」暗龍突然拉開她捂住耳朵的雙手,將命令清楚傳進她的耳里︰「你沒有選擇的余地,給我好好的吃飯。」
抓住她的手臂,扯起她沒啥重量的身體,暗龍將她拽到食物前面。
等她調養好,他要開始訓練她,早日解決他惹下的麻煩。這個瘦骨嶙峋的女人,看起來的確難以成材,但總得試一試。
這一試,只為她身體里頭流有西野中的血。
「我不要吃!我不吃!走開!你這個騙子,你給我走開——」西野香子的手猛然胡亂掃動,像發狂般打翻一桌的食物。
暗龍冰寒的酷臉全變黑了,只因——他被波及一身的湯湯水水。
「你鬧夠沒有?」
帶著凶惡的殺人目光,他的右手成虎口狀掐住她的脖頸,頓時掐斷她的發狂,狠狠地警告她。
對于女人,他不是無視,就是永遠缺乏耐心。
哭鬧不休的女人,更是令他厭煩!
「嘔……」她好痛苦,導致止不住的眼淚拼命往下掉。
內外的傷痛夾擊,是內在還是外在的痛苫,讓她掉下多年末見的眼淚,她早已分不清楚。看起來弱不禁風是一回事,但在西野中的面前,她並不是個愛哭的孩子。
先天性的嚴重弱視,並不會使她懦弱,反而讓她學著更堅強。
她努力堅強起來,無疑是為了讓西野中安心;听到西野中已死的消息,她自然無法再繼續偽裝。失去唯一的親人,從此孤苦無依,教她如何堅強得起來。
老天先是帶走她的父母,現在又奪去她的爺爺,是想考驗她活下去的信心嗎?她無法接受這麼殘忍的命運安排哪。
她的淚水滴滴淌落,沾濕了暗龍的手,讓他的眉頭不禁深鎖。他並沒有殺她的意思,手勁自有拿捏,問題是她根本不反抗,像是存心尋死一般。
西野中的死,已令她喪失求生意志嗎?
人死不能復生,看開點,這種陳腔濫調當然不可能從絕傲的暗龍口中吐出來。要等他敷衍地安慰別人兩句,恐怕得等到天下紅雨。
「殺了我吧……算我求你……」發覺他松了手,她悲泣著哀求。
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她可以留戀的事。
奪去父母生命的那場車禍,讓她悲傷難過許多年;先天性的弱視,讓她活得無奈委屈;如今西野中的死,也剝奪了她最後的生存意念。
再也沒有人會在乎她的命了。
「你沒有死的權利。」
這樣就想死,未免太過愚蠢。
不管怎麼說,她的命也算是他撿回來的,哪容得她輕易毀去。想死,也得等他確定她是否真的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