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海瑞這種胸襟磊落的大好人,只要幾滴眼淚就可激出他無限的同情心。
同情心?
明月嗤之以鼻,對她來說,人類的同情心是最無用的感情,卻是她最能善加利用的工具。
她太清楚自己的外貌給人什麼樣的感覺,所以,她刻意維持弱不禁風的表相,愚弄世人、戲玩人心,是她最喜歡,也是最擅長的游戲,她得意的彎起嘴角。
漆黑的夜色讓玻璃成了鏡子,模糊的反射出明月的表情。
雙手交又握住上手臂輕輕施力,想再重溫今晚他抱她進屋時,身體所感受到的陌生壓力。
手指輕敲玻璃,愣愣的質問,「為什麼和先前的計畫不同?你是公主,你有很多應變的方法可以避開的,為什麼不?」
玻璃誠實的映照出一張迷惑的臉孔。
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喜歡海瑞幾乎塞滿整座門框的寬肩;喜歡他在廚房為她忙碌的背影;喜歡他粗糙的大拇指撫模她唇角的觸感……
沒想到外表這麼粗獷的人,竟會如此的細心體貼。明月的手心交疊放上小骯,感覺著巧克力、維他命C,以及通心面在肚子里所產生的熱度。
暖暖的溫度像股暖流,從肚子慢慢往上蔓延,流向四肢百骸,襲上空蕩蕩的心窩。
「方海瑞,你是個奇怪的男人。」她對著玻璃上困惑的臉孔說。
☆☆☆
海瑞有晨跑的習慣,不管多忙,他總是會盡量的早起出門跑步。
太陽高掛天空,早晨的空氣還帶著清新的濕意。
後院的水龍頭旁汩汩的流著水,明月面前擺著大水桶,她正以雙手搓洗大大的男用襯衫,吸了水的衣物更添重量,于是,她只好把襯衫拉成長條,小手一節一節的分段擰吧。
勞動讓她的額角布滿汗水,單手揮掉眉角的汗珠,正想搓洗另外一件長褲時,突然,一大片的陰影從上罩下來。
「你在干嘛?」
隨著聲音抬起頭,就看見海瑞穿著輕便的運動服裝,雙手擦腰,一臉好奇的彎腰看她。
因為運動,汗水把T恤濡濕,布料緊貼軀體,顯露出他強健的胸肌。以身材來看,他實在不像大學教授,反而像是健身教練或運動員之類的。
明月低下頭,對著他那肌肉糾結的大腿回話,「我在洗衣服。」
「我可不是虐待員工的壞老板,今天是假日,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必這樣的。」
「可是你好心的把地下室的房間免費借我住,所以我想……我想……」她吞吞吐吐的努力表達。
因為勞動,使得明月原本蒼白的臉頰浮現薄薄的粉色暈紅,像女敕熟的水蜜桃般誘人親近。
「所以,你就想多做點家事來抵租金,是嗎?」海瑞輕捏她水女敕的臉頰,開心的說︰「你真是個單純可愛的好孩子。」他的動作,完全是長輩對晚輩的慈愛表現,不帶任何男女情感。
「我不是孩子,我是大人。」明月小小聲的抗議,身體卻很自然的接受海瑞的舉動。
「OK!那麼,請問小泵娘,你干嘛用手洗衣服,洗衣機壞掉了嗎?」他抓抓頭發,滿臉的疑惑。
「嗯……我習慣用手洗……比較干淨……還有……」明月有點尷尬的東張西望,很不好意思的招認,「洗衣機有好多按鈕,上面有好多單字,我都看……不懂……」越說她的聲音越小,頭也垂得越低。
「原來如此。」他彎腰替她提起大水桶吩咐道︰「進來,我教你使用電器,順便帶你認識一下房子。」為了怕明月自卑,他立刻補上話,「對不起,你剛來,我本來就該先幫助你熟悉環境的,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都是我英文太差。」明月小跑步的跟上,歡喜的露出笑容,因為海瑞又體貼的給她台階下,不讓她感覺到尷尬。
不愧是老師,海瑞從洗衣機到音響的使用一一解說,而且講解得鉅細靡遺,還細心的在按鈕旁貼上標簽,寫著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扭曲中文字。
他態度親切,講了老半天仍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更沒有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語氣始終如一,不疾不徐,他邊示範操作,邊注意她的表情,只要她一個小小的皺眉,他就會自動倒帶再說一次。
男人敦厚的嗓音在耳邊嗡嗡回響,明月根本沒用心听他說些什麼,只能清楚的感覺到男人流著薄汗的手臂貼靠著她,空氣中還混合著汗水蒸發的味道。
以往她最討厭男人的汗臭味,更排拒和人肌膚相貼靠近,可是現在,她不僅可以忍耐,還奇特的覺得……心安。
因為對象是海瑞,所以她感覺心安嗎?
「我的臥室和書房都在二樓,三樓還有個小綁樓是我的倉庫,堆滿我的研究資料,我帶你去看看。」
往三樓閣樓的每層樓梯上,就連靠牆壁處也堆了書籍、雕像,使得本來有四十五公分寬的走道,只留下中間窄窄的二十公分以供通行。
屋頂正上方開了一座天窗,陽光從上面灑落下來,讓帶頭走的海瑞整個人都沐浴在金光中。
明月不出聲的跟隨在他身後,愣愣的看著男人魁梧的背影,靜靜的分析心頭怪異的感覺。從海瑞細心解說屋內所有的機器開始,她的胸口就涌現出暖烘烘的感覺,又像心口被束縛得緊緊牢牢的。
因為太專注于自己反常的感受,她反而沒注意到樓梯上擺放了一尊人頭石雕,腳竟絆了一下。
海瑞就像後腦勺長了眼楮似的,大手一撈便抓握住她,「小心,這里布滿機關。你剛剛踢到的是仿制西元前兩千年『奧美克文明』顯著的代表『大頭石雕』,另外,那邊那個是縮小的馬雅金字塔模型。」他放開她繼續往上走。
一級一級的踏上階梯,明月的腦中殘留著剛剛的畫面,海瑞粗壯的大手拉握著她小巧的手掌,兩人的膚色呈現黑與白的強烈對比……
積壓在記憶深處的某個畫面,突然無預警的浮現。
曾經,有一個人,在很危急的逃命時刻,把手伸向掉下山道的她,可惜並沒有堅持下去,最後還是放開了手,把她留在荒野中。
「來,最後一級的樓梯高度比較高,需要大跨步,小心不要踢散了我從石刻文物上拓印下來的馬雅文字。」他回頭吩咐,把手伸向站在樓梯下面幾級的明月。
看著平攤在眼前的手掌,明月宛如夢囈般的仰頭問︰「如果現在你站在懸崖邊,而我掉在懸崖下,你會不會像這樣把手伸向我,絕不放手的拉我上去?」她的眉心嚴肅的聚攏,眼神執拗的等待答覆。
這是什麼問題?腦筋急轉彎嗎?
海瑞雖然疑惑,卻還是認真的答話,「傻丫頭,我當然不會放手,我一定會拉你上來的。」他爽朗的笑開,居高臨下的拍拍她的頭。
在意識到知道自己問了什麼蠢問題後,明月一臉的錯愕,但她很快的換上笑臉,轉移話題的反駁道︰「我才不是小丫頭呢!」
「在我的眼中,你就是小丫頭。」他揉揉她的發心,「我是老你十三歲的老人家,想想,當你出生時,我已經上八年級了。」
「你怎麼老愛拍我的頭!人家又不是小狽。」明月嬌嗔的抗議。
對于他的慈愛態度,以及「小丫頭」這個稱呼,海瑞越說,她就越感覺不舒服,她早已月兌離孩童的天真歲月很久,並蛻變為具有競爭力的成熟女人了。
瞧她快快不快的神情,海瑞彎下腰探問,「你怎麼會突然想到那麼奇怪的問題?」
「就……就突然想到嘛!」為了怕他繼續追問,她轉身往下跑,「我已經知道每個房間的位置,你剛運動完,要不要先去沖澡?我去做早餐,你一定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