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融難過地回到屋里,看見父親兩眼茫然地盯著母親的照片,她自責不已,輕輕地在他面前蹲下——
「爸,我答應你,永遠不再和高天臨見面了。」
陷入沈思的沈志銘,沒有理會女兒的叫喚,他對著照片發呆,而沐融則靜靜地陪在他身邊。
一整晚,兩人都沒再開口。
「沐融啊,要上班了,你好了沒有?」一大清早,葛大媽就在門外催促著沐融。
沐融看看一夜沒睡,仍陷入沈思中的父親,走了出去——
「大媽,我以後都不去上班了。」
「為什麼?」葛大媽頗為震驚。
沐融咬著下唇,拚命地想忍住不哭出來。
「好孩子,你是不是在公司受了委屈?來,跟大媽說,大媽替你討回公道。」
「大媽……」
沐融終於忍不住心底的難過,哭著把她如何愛上高天臨,又如何被父親阻止的一切經過,都告訴了大媽。
「孩子,你管你爸那個老頑固做什麼?喜歡就去追呀,你總不可能一輩子待在你爸身邊吧?」
「我爸不喜歡我離開他,我就不離開。」
「沐融呀,說忌諱一點的話。人都有百年老死的時候,難道你要等那時候才過自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才剛滿二十歲的她,看不到那麼久以後的事。
「別這麼消極,我認識的沐融從小可是愛笑愛鬧,永遠都比別人勇敢,遇到事情也絕對不會退縮的喔。」
沐融搖搖頭,以前賺錢只要花勞力,所以愈積極就賺愈多,但是愛情和親情不同,她愈積極就愈感到痛苦和掙扎,選擇哪一方,都會傷害人,所以她根本不敢想,只能消極面對。
唉——愛情和親情是她的兩道致命傷,她真的無法那麼樂觀。
「可是我爸的個性……大媽,你是知道的……」
「那就求到他答應呀,就算他不答應,你也可以和高先生偷偷約會呀,反正你爸足不出戶的。」
「我不想騙我爸,而且如果要和天臨在一起,我一定要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唉——你和你爸一樣頑固,大媽真是說不過你。」葛大媽不禁嘆了一口氣。「大媽要去上班了,你好好想想吧。」
目送葛大媽離開後,沐融進了屋子,可是父親卻已經不在客廳,她嚇了一跳,不禁立刻叫喚著父親——
「爸!爸!」
「我在這兒。」
還奸,父親正待在他自己的房里。沐融松了一口氣,還真怕父親受了昨夜的刺激後會想下開。
「爸,你在找什麼?」沐融不解地看父親趴在床腳,把床底下一箱一箱的東西全打開翻找著,那著急的模樣,好像是丟了什麼貴重物品一樣。
最後,他拉出一個厚重的大木箱,臉上露出了笑容,那一瞬間,沐融愣住了,感動得直想哭。
自從母親死後,就算她的考試成績得到全校第一名,也不曾見過父親的笑容。
她陪父親半跪在地上,看著他緩緩地打開厚重的箱蓋。
箱里是一對青色的裂釉花瓶,兩只花瓶的造型簡單,質地古樸沈靜,而瓶內瓷面細滑不扎手,不用行家來看,也能知道是對奸花瓶。
看著這對花瓶,此刻平靜的沈志銘和以往簡直判若兩人。
「這是你媽當年唯一的嫁妝,本來是擺在客廳,有一年發生大地震,幸好沒摔下來,但是我和你媽嚇了一大跳,趕緊把它們藏在箱子里。唉——一收就是十幾年……」
就像他一樣,回憶一封就是五年,但花瓶是愈久愈值錢,他自我封閉愈久,卻只會讓身邊的人更難受。
昨晚,他在愛妻的靈位前想了一夜。
斑天臨罵得沒錯,他不能再把過去的陰影加諸於兩個女兒身上,他有他的過去,可是她們有她們美好的未來。
於是他想起了愛妻生前常掛在嘴邊的願望,就是要把這一對陪嫁花瓶,讓兩個女兒當嫁妝。
妻子是這麼地渴望女兒長大當最美的新嫁娘,他卻因為害怕失去她們而拚命地阻止!
他愧對妻子,也愧對兩個女兒。
所以,想了一夜後,他決定放手了。
雖然心中還是有不安和萬般不舍,但他相信自己一定會習慣的,而且,就算女兒嫁了,她們這麼孝順懂事,也一定不會棄他於不顧,一定還會再回來看他的。
「喔,收起來這麼久了,難怪我沒印象……」沐融看著它們,也愛上了它們古樸的質地。
「你媽媽常念著要把這對花瓶傳給你們姊妹倆,看著你們出嫁,可是……」
「爸,別難過,媽雖然走了,但你還有我和融雪呀,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
「孩子,你真想一輩子陪在我身邊下嫁人嗎?」沈志銘取笑著。臉上有種難以形容的滄桑。
「不嫁!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昨晚父親的模樣讓她嚇壞了。
「我準,你母親也下可能會準的。」沈志銘嘆道︰「昨晚那個臭小子說得對,我不能再因為怕你們離開我,而想自私地留著你們一輩子。你們長大了,該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目標了。我和你媽媽這輩子的緣分淺,我相信,下輩子她一定會等我,我們的緣分一定比這輩子長的。」
「爸……」見父親終於從失去母親的傷痛中走出來了,沐融開心得紅了眼眶。
「現在,爸就把一只花瓶交給你。」沈志銘小心翼翼地把花瓶交給她。
「爸,你的意思是……」沐融眼中閃著淚光,緊張地看著父親。
「昨晚那個臭小子雖然自大、沒禮貌,但我看得出來他全是為了你。我不再生他的氣了,你們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爸爸祝福你。」
「爸……」沐融再也忍下住地哭出聲,她激動地抱住案親,睽違了五年的慈藹父親終於回來了,這個擁抱,她也足足等了五年。
「不過,如果你哪天嫁人了,也要常常回來看爸喔。」
「我才不嫁!我要永遠陪著你。」沐融口是心非地說道。
「是嗎?那花瓶還我,我要沒錢買酒,還可以當了它。」走出傷痛的沈志銘也開始懂得開玩笑了。
「爸!」沐融緊抱著花瓶,不依地撒嬌著。
呵——能這樣跟父親撒嬌,真是一種幸福啊!
斑天臨一夜沒睡,也沒回家。
他整晚都窩在辦公室,氣惱地瞪著至今仍殘留在牆上的油彩畫。
一想到沐融在他萬般努力後,竟然決定要放棄,他就惱得全身是火,而這一把火再也不是拚命健身消弭得了的!
他想罵人、想揍人!
沒想到樂觀、熱情、天不怕地不怕的沐融,竟是這麼的傳統孝順,不敢反抗父親的意思,不敢爭取自己的未來,算他錯看了她!
還說什麼要捍衛愛情,全都是騙人的!他怒極地把水晶紙鎮砸向那面牆,水晶碎片頓時落了一地。
「高天臨!」剛進門的高正琛驚險地閃過紙鎮,忍了一夜的怒火就快爆發。他兩道眉毛緊鎖,不悅地看著像剛經過世界大戰的辦公室。
斑天臨抬頭看了難得出現在公司的父親一眼,沒心情理他。
「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高正琛生氣地指著一室混亂。「看來,我真得替你找個老婆,好好地管管你了!」
「我這輩子都不結婚了!」他賭氣道。
「這句話要是讓你母親听到,她會氣成什麼樣?」
想到溫婉美麗的母親,高天臨的火氣稍稍降了下來。
「你今天來公司,不會是特地來叨念我的吧?」高天臨看了父親一眼,無力地趴在早已空無一物的桌上。
「我來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這麼重要,不能在電話里問?」
案親如果有空閑時間,通常都會陪在母親身邊,絕對不會因為一件小事,而親自跑這一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