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棚頂邊緣,她忽然又轉頭看向傅覺遙。
「對了,听說你喜歡我。」她並非詢問,而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她的臉背著月光,傅覺遙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她笑起來的模樣。
也沒等他回應,她一揚手,笑道︰「謝了。」
然後她便一躍而下,消失在他面前。
看著她瀟灑離去的背影,他只是想著,她似乎也誤解了什麼,但很顯然的,她完全沒有將這樣的情況放在心上,灑月兌依舊。
而他,似乎並不特別想解開這個誤會……
只是,真的是誤會嗎?
夜風清朗,月華澄透,但傅覺遙的心卻開始有些不平靜。
◆◆◆
山谷中清澈的溪流旁,謝自嫚大刺刺的躺在岸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閉著眼楮睡得香甜,午後的陽光從葉縫間篩落在她臉上、身上,映出點點光影。
她前頭放著一把釣竿,竿身以樹枝架住,釣線垂在水面下,看起來是釣魚釣到一半睡著了。
忽然,一道人影緩緩向她走去,並沒有刻意放輕腳步,只是以平常的步伐走到她身邊,看見她連眼楮都懶得睜開,繼續熟睡的樣子,便默默坐到她旁邊,看向水面。
好半晌後,謝自嫚忽然出聲,「釣線動了的話,幫我拉一下。」她眼楮還是懶得張開,因為只有一個人會這樣打擾她午睡,是最近頻繁出現的狀況。
「好。」回應的聲音里帶著笑意。
然後她便繼續熟睡,把釣魚的事交給傅覺遙負責。
「也沒放餌……」又過了好半晌,他忽然低聲自語著,「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嗎?」
午後清風吹拂,岸邊兩個身影一躺一坐,釣線微微晃動著,不知道魚兒到底上鉤了沒有。
而在兩人遠遠的後方,一叢濃密的灌木後頭,有竊竊私語聲響起。
「四爺,你瞧這兩個人到底有沒有譜啊?」
「嗯……」他沉吟了好半晌,才道︰「難講。」
「最近無論頭兒做什麼,傅二公子都跟在她身邊,這樣應該是有譜吧?」另一個人道。
「但他們只是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有時候連話都不說,就這樣各做各的事,雖然明明相處在一起,卻也不見得說上幾句話。」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哎呀!暗二公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喜歡頭兒,就好歹對她說些好听話呀!女……女人家不都愛些听好听話嗎?」咳,怎麼換了個說法還是照樣咬到舌頭?
有人皺起了眉,「可是頭兒會想听好听話嗎?比如說贊美頭兒人比花嬌,容貌賽西施?」
幾個人同時沉默了,也同時皺起了眉。答案太明確了,把那些話拿去對頭兒說,絕對只會換來她仰頭大笑,像听見了天大的笑話那種笑法。
「不然就送些什麼花啊、首飾之類的東西給頭兒,也是個不……不錯的主意呀……」
提出這個蠢主意的人越說越小聲,幾個人又瞬間陷入沉默,然後腦中同時蹦出一個畫面,一頭老虎頭上插著一朵花或是戴著首飾的模樣……然後就再也無法繼續想像了。
他們一個個搖頭嘆氣。
「算了,別為難傅二公子。」也別為難他們全寨的人,要是真的听見傳二公子對頭兒說那種好听話,他們大概晚上都要作惡夢了。
「話說回來,反正他們兩個都很習慣那樣的狀況,也沒見哪個人發脾氣趕另一個人走,或者哪個人覺得無趣了,就不再當個跟屁蟲,雖然讓人霧里看花,但至少還算相安無事。」
「那這樣的兩個人到底有沒有譜啊?」
「嗯……難講。」四爺還是只能這麼說。「總之靜觀其變,靜觀其變。」
第4章(1)
山中某處隱密的碧綠水潭中,謝自嫚渾身赤果,自在的泅游其中,並在因地形斷差所傾落流瀑下沭浴淨身。
這里是她偶爾會來的隱密之處,沒有山路或小徑可到達,只能憑藉絕佳的輕功前來,且景致絕佳,是她可以同時享受泅泳與沐浴的個人小天地。
此時,已經沐浴完畢,正把頭發順齊的她察覺了什麼,忽然敏銳的往岸邊一處繁盛的密林看去。
不會吧?謝自嫚直想翻白眼。連這里他都找得到?他是獵犬嗎?專門跟蹤她的氣味來著?真是拿他沒轍。
她是不介意傅覺遙像只忠犬似的緊緊跟著她,反正他並未讓她有受到打擾的感覺,大多時候,他甚至是個不錯的幫手,比如說幫她釣魚、砍柴、照顧那些孩童等等。她倒是樂得有個能干的幫手可供她差遣,便把原本屬于她的工作全都推給他去做,而他竟然也沒有半點不情願,乖乖的按照吩咐幫她做事。
看著那樣一個富家公子做著以往肯定不曾做過的活兒,倒是讓她頗覺有趣,就好像看著一匹血統優良又訓練有素的戰馬竟然在鄉間犁田。
暗覺遙這個人真的很怪。
這是到目前為止她對他的看法。
謝自嫚一邊好笑的這麼想著,一邊繼續把發絲順齊,系上細繩,扎成一束馬尾,然後,她往水里一潛,向岸邊游去。
另一頭,傅覺遙一邊飛身前行,一邊四下顧望。
他跟著謝自嫚的行跡躍過一座懸崖,來到這片山林,听見不遠處有流水聲,便循聲而去,再穿過一片密林,向著亮光處探尋而去。
當他走出密林,眼前豁然開朗時,整個人也瞬間頓住。
因為,他看見謝自嫚竟然不著寸縷的從一潭碧綠水波中鑽了出來,宛如一條魚長了腳,俐落的上岸。
暗覺遙心髒敲打胸膛的清晰聲響,來得又急又猛。
青空朗朗,陽光灑落在她淺麥色的肌膚上,映著波光,像在她身上裹了一層金粉,閃閃發亮,美麗無匹。
謝自嫚離他只有十步左右的距離,一上岸就往他的方向走去。
暗覺遙知道,他應該避開她,應該立刻掉頭轉開視線的,但他沒有。
為什麼?連他自己也無法說出理由。
謝自嫚像是早就發現他的來到,並沒有顯露出半點訝異的神色,尋常得就像她並未果身,而是衣著整齊的面對他。
他知道以她靈敏過人的五感加上野獸般的直覺,向來極早便能察覺周遭的動靜,那麼,她為什麼不躲藏起來,或者要他回避?即使只是對他喊一聲「別動」,他就絕對不會貿然出現,撞見她果身的模樣。
然而她卻什麼都沒做,就這樣乍然出現在他面前,而且竟然還大刺剌的朝他走來?
她究竟想做什麼?
暗覺遙發覺自己動不了,只能看著她,短短幾步的時間,竟然漫長得像走了一整座山頭。
謝自嫚一邊抬手整理發絲,一邊走向他,靠近他時看了他一眼,發覺他僵硬的神色,隨口說了句,「木頭人啊?」
然後,她便越過他,從他後方的大石頭上拿起衣物,俐落的穿上。
一切的舉止,仿佛真的就只是把他當成一尊木雕或石雕看待,而她也只是泅水之後上岸,路過他身旁前去穿衣而已。
暗覺遙張口,才發現自己一直屏著呼息。他盡力以所能夠維持的最為冷靜的聲調,道︰「一般女子過到這種狀況,應該都會索討一個負責的。」
「負責?我嗎?」謝自嫚理直氣壯的回道︰「你又沒因此瞎了眼,我負什麼責?」
她怎麼會如此看待這件事?他听著她穿衣的憲率聲響,想像著衣服滑過她肌膚的畫面,汗珠不禁微微沁出額角。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相反的,女子不能給丈夫以外的人看見果身,所以,如果誰看見了你的果身,自然就必須負起責任,做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