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二公子,你說你是慕名而來,那到底是從哪里得知我們頭兒的事?」無論如何,他還是必須確定對方並未心懷不軌。
暗覺遙環視眾人一眼,覺得那殷殷期盼的眼神真是不得了,一眼望去簡直就像滿天星星對他閃爍個不停,因此他決定還是什麼事都暫且不要反駁或解釋比較好,對于他們的誤解,他並不介意,反正就假裝沒听見他們的「竊竊私語」,只要他們不直截了當的提出成親的要求,彼此還是可以維持平和的氣氛,而他也就可以這樣留在山寨里一邊「避禍」,一邊等著他要等的人出現。
他微笑道︰「鳴遠鏢局的熊總鏢頭,熊肇。」
「你認識熊爺?」
「患難之交。」然後,眾人又是一陣交頭接耳。
「是熊爺認識的,那肯定沒問題!」
「太好了,一定沒問題的。」
「快快快,四爺,那你快跟他說去!」
「好,就這麼決定了!」四爺定定看著傅覺遙,拍板定案,「你留下。」
第3章(1)
當晚,四爺差人在大堂里里外外擺滿了酒席,而且全寨的人無一缺席。
這場盛大的筵席,表面上是為了歡迎傅二公子前來作客,他們誠心盛情款待,背地里,他們共同的打算是聯合全寨的力量,把頭兒和傅二公子徹底灌醉,然後將他們直接送入洞房,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就算他們醉得不省人事,到時翻臉不認帳,也有全寨的人當人證,誰都賴不掉,然後他們就可以卸下多年來壓在心頭的重擔,徹底了卻這樁大心事!
然而——
「四爺,這招到底有沒有用啊?」看著依舊好端端、直挺挺坐在主桌吃飯、喝酒的謝自嫚和傅覺遙,有人悄聲問向四爺。
「這是我唯一想得出來的一招了。」
「頭兒的酒量不是很好嗎?」
「那也總有個限度吧。」他當然知道頭兒酒量過人,所以他的計劃是全寨的人輪番上陣向他們兩人敬酒,就不信頭兒真的喝得過全寨的人!
「那怎麼到現在還沒醉?而且是兩個正主兒都沒醉!我們這兒的戰力早已經少了一半以上,他們兩個卻還清醒得可以獨力去搶一票回來,這樣我們的計劃要怎麼繼續進行呀?」
「也只能拚拚看了,不然能怎麼辦?又不可能對頭兒下藥,那根本沒用,頭兒的直覺簡直跟山中那些野獸一樣,真對她下藥肯定會被發現,到時我們只會吃不完兜著走。」
大伙兒深深嘆氣,只希望頭兒能夠趕快喝醉,不然他們全寨的人大概都得橫躺在大堂上醉死到明天。
「四爺,頭兒像平常那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難道不會把傅二公子嚇跑嗎?」看著、看著,又有人忍不住問道。
「更糟糕的是,頭兒興致一來就對人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實在不是一股姑娘家會做的事,頭兒平常就是那樣,我們也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但看在外人眼中,到底會怎麼想啊?再怎麼說,頭兒明明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姑娘家,被誤會可就不好了。」糟,又咬到舌頭了。
「而且頭兒會不會笑得太豪邁了點?笑聲渾厚,中氣十足,唉……傅二公子真的不會被嚇跑嗎?」
「他的表情好像沒什麼變化。」
「那是因為那種富家公子本就有良好的修養啊,就算看見什麼讓他驚嚇過度的事,也還是會維持冷靜,禮貌的微笑以對。」
「嗯,的確是名門的公子啊,姿態端正,舉止從容優雅,看來跟我們頭兒就是截然不同的人,這種男人……跟頭兒相配嗎?」
「什麼配不配?咱們頭兒哪里不好了?」
「我的意思當然不是指頭兒配不上他,頭兒是萬中無一的女中豪杰,這一點諒誰都不敢有二話,但這兩個人就像是血統純正且訓練精良的戰馬和闊步優游于森林里頭的猛虎,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根本搭不在一起,我們這樣替他們亂點鴛鴦譜,就算傅二公子有意,但要是頭兒根本沒那個意思,那不等于是害了頭兒?」
「這不是問題,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要把頭兒嫁出去,何況頭兒絕對連想都沒想過她自己的終身大事,以她那豪邁的性子,會讓她生出男女之情、想要嫁的人可能根本不存在,無論嫁給什麼人,她也絕對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對象是誰其實沒差,只要那個人夠喜歡頭兒就好。」
大伙兒連連點頭,對這番話頗為贊同。
「這麼說也是啦,不過話說回來,見過這樣的場面後,傅二公子還有可能對頭兒動心嗎?」
幾個人同時看向依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笑聲豪邁得不得了的謝自嫚,默默又在心里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走一步算一步,靜觀其變吧。」
談不出什麼結果,他們只好繼續輪流向兩人敬酒,期盼計劃能如願成功。
然而幾個時辰過後,就見大堂上的人倒的倒,昏的昏,醉死的醉死,全寨的人都喝掛了,只剩下被灌了整夜酒的傅覺遙與謝自嫚兩人依舊清醒的對飲。
「咦,怎麼,沒人了嗎?」看著最後一個人趴倒在面前的桌面上,謝自嫚豪爽的朗聲大笑,對傅覺遙道︰「看來只剩下我跟你是清醒的了。」
「謝姑娘好酒量。」他看著她嫣紅的臉龐,微醺的她顯得十分明艷,讓她看來多了些許女人味,但即使她黑眸迷蒙,唇色嬌媚,豪爽的英姿依舊。
謝自嫚揚唇一笑,「你也不差。」
然後她站起身,拎起一壺酒,又抓丁半只燒雞,邁步往大堂外走去。
「舉杯怎麼可以沒有明月呢?」她回眸朝他擺了擺頭,「要一起來嗎?」
也不等他回應,她便逕自步出大堂,然後輕巧的一躍,飛身攀上山寨里頭那座最高的了望台。
也跟著走出大堂的傅覺遙見狀,唇一彎,隨即踮步飛身而去。
兩人並肩坐在了望台的棚頂上。
一輪銀盤似的明月已經高掛夜空,將遠方的山丘、深壑映照出深淺不一的輪廓,也映照著寨里的點點燈火以及不少醉倒在地上的人。
大堂外,庭中幾個並沒有完全醉倒,只是醉得神智不清的人,拿起竹筷敲著碗盤、酒壺,放聲高歌,叮叮當當的敲擊聲響伴隨著完全不成調的破鑼嗓音,卻是唱得好不快活,歌聲響徹夜空,早就把他們今晚的任務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夜風吹拂,吹去了大半醉意,謝自嫚看著眼前的景象,笑了,那是種再無所求的笑容。
「對飲明月,醉當高歌!」拎起酒壺飲了一口,她笑吟著道︰「听月樓頭接太清,依樓听月最分明。摩天咿啞冰輪轉,搗藥叮咚玉杵鳴。樂奏廣寒聲細細,斧柯丹桂響叮叮。偶然一陣香風起,吹落嫦娥笑語聲。」
暗覺遙不禁訝然,這只是首尋常的「听月詩」,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竟然從她口中听見一首詩。
他以為天下所有的土匪頭子喝酒時都應該只會說「來!乾!」之類的話,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吟詩。
但他只是維持著從容的微笑,道︰「謝姑娘好風雅。」
「哈哈,人生偶爾風雅也挺不錯的,不是嗎?」
「說得是。」看著她那雙大眼在月色下閃耀著光輝,晶亮而炫目,令傅覺遙移不開目光。
「啊!很久沒喝得這麼過癮了。」謝自嫚快意地道,舉起酒壺又暍下一口之後,將酒壺遞給他,「來!再喝!」
暗覺遙接過,就著壺嘴喝了一口,然後遞還給她。
她沒有接過,只是比了比兩人中間的位置,見狀,他便把酒壺放在兩人中間。